曹植 ·飞龙篇
晨游泰山,云雾窈窕。忽逢二童,颜色鲜好。乘彼白鹿,手翳芝草。我知真人,长跪问道。西登玉堂,金楼複道。授我仙药,神皇所造。教我服食,还精补脑。寿同金石,永世难老。
这是一首清新活泼、想象奇特的游仙诗。吟咏诗句,领略其神韵,我们仿佛看到诗人长时期梦寐以求的成仙长生的愿望,几经磨难,心诚显灵而得以实现,也似乎可以感受到作者那种飘然而去,轻逸洒脱,抛却人间无数郁闷烦恼的欣慰心情。让人们为之庆幸,为之祝福,为之而感慨万端。
“晨游泰山,云雾窈窕”。诗一开头,就点出了诗人游泰山的特殊的时辰和奇幻的景象。黑夜刚刚隐去,清新的世界就在眼前。诗人满怀逸兴,早登泰山,但见漫天遍野,云缠雾绕,浩浩渺渺,深沉而幽远。整个泰山沉浸在一种仙气弥漫,灵光萦绕的氛围当中。此时此景,才会有更为神奇的现象显现。特定的地点、时辰和天气,加上主体人物的特殊的思想感情,特别的虔诚心理和超凡脱俗的仙体玉骨的感悟能力,奇迹的出现,已是必然之事,既合乎情理发展的逻辑,亦为下文的展开铺平道路,埋下伏笔,引人入胜,令人信服。
接下来,诗人便以其神遇,充满激情地铺开描述,把人们带入缥缈、冥幻、神奇的仙境。“忽逢二童,颜色鲜好”。忽然间,遇到了两位童子,外观上诗人以“颜色鲜好”一句概括,其仙肌玉容,神态可爱、动静适度、轻盈俊逸,等等,只有让人们去充分发挥想象,来弥补不能亲眼视见之缺憾了。他们 “乘彼白鹿,手翳芝草。”以白鹿为坐骑,一个“乘”字,足见飘飘轻盈之状,而一个“白”字,又让人眼前一亮。鹿之骄美奇异,栩栩如生之态,跃然纸上。两位神童用手遮掩着仙草灵芝。写物是为了更好地烘托人物,而人物又离不了奇异之物的陪衬,这才称得上表里切合,不偏不斜,鲜明生动,活灵活现。正因有如此之功效,诗人便 “我知真人,长跪问道。”真人,即仙人。长跪,古人席地而坐,坐则膝置席上,而坐于足。若示敬,则挺身而跪曰长跪。道,谓长生之术。诗人的恭恭敬敬长跪仙人,而讨问长生不老之术,以求摆脱尘世,成仙永寿。其对仙人之崇仰羡慕,对幻化为仙人的渴望执著,可谓淋漓尽致,洒洒脱脱地倾吐出来,而透过这层,人们又隐约可以看出,他对人间现实生活又是怎样之厌倦、懈怠乃至担心、惶恐了。言此含彼,不知其真意,未免会有负诗人之良苦用心。
作者之情、之况深深打动了两位真人,他们便为其指点迷津。“西登玉堂,金楼複道。”玉堂,《十洲记》: “昆仑有碧玉之堂,西王母所居。”因其在中国之西,故曰西登。複道,宫中楼阁,上下俱以走廊连接,相互通达,曰複道。《抱朴子·杂应篇》:“金楼玉堂,白银为阶。”遥遥千里万里,向西至昆仑,登金楼玉堂,拜见西王母。“授我仙药,神皇所造。”神皇,疑指神农。所、与可义同。仙药既得还“教我服食,还精补脑”。还精补脑,《列仙传》“容成公者,能善导补之事,取精于玄牝。其要谷神不死,守生养气者也。发白复黑,齿落复生。御妇人之术,谓握固不泻,还精补脑也。”长生之术,非真人所传,何以致此?既得仙人所助,仙药良术,便可“寿同金石,永世难老”了。末句似清畅泉水,淙淙流淌而至,欣喜畅怀之状,溢于言表。
整首诗欢快明丽,似乎与曹植之生活不符,然正如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字集题解》所云: “读《升天》、《远游》、《仙人》、《飞龙》诸篇,又何翩然遐征,览思方外也。王初蒙宠爱,几为太子,任性章衅,中受拘挛,名为懿亲,其朝夕纵适,反不若一匹夫徒步。斯人感慨,岂空云尔哉!”曹植自黄初以来,处境险恶,于忧谗畏讥中度日如年,其欲追踪仙人,脱离凡世之情,时时萦绕脑际,虑此览诗,倒使人倍增其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