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惟汉行
太极定二仪,清浊始以形。三光炤八极,天道甚著明。为人立君长,欲以遂其生。行仁章以瑞,变故诫骄盈。神高而听卑,报若响应声。明主敬细徽,三季瞢天经。二皇称至化,盛哉唐虞庭。禹汤继厥德,周亦致太平。在昔怀帝京,日昃不敢宁。济济在公朝,万载驰其名。
本篇是相和歌相和曲辞。盖作于太和元年时,曹叡因天灾,而颁布了谴责自己的诏令,要公卿们匡正违失。因而激发了曹植建功立业求名的宿愿,并期待着获任用的机会,以诗言情述志,企望明察。
在曹植的思想中,根本就不相信有什么神仙,故而他曾云“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苦辛何虑思?天命信可疑”。更不会相信人会成仙乃至长生不死,虽然在当时举国上下,如痴如狂的迷信思潮泛滥,他也曾时时泛起神仙之念,不老之想,然而冷酷的现实,一次次地撞击着他那颗痛苦冷冰的心,可一旦有些许机会,他也会以极其浓厚的兴致去援引出冥幻的精灵,来评判衡量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而以此来作为一种工具或武器,为表述自己的心志,抒发自己的情感而作而歌。本诗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在他看来,曹叡执政而发生天灾,是政之不善,违天之意,示以警戒的,这显然是借上苍之威代言而已。
开篇气魄宏大,引人遐思。诗人以天地之始,为人立君长之初而落笔,不同凡响,震聋发聩,威慑之势不言而喻。“太极定二仪,清浊始以形。三光炤八极,天道甚著明”。太极,《淮南·览冥训》高注“天地始形之时也”。二仪,《谷梁序》《下义》:“天地也”。清浊谓气,《大戴礼·少闲篇》:“先清而后浊者天地也。”八极,谓八方辽远之地。天地始刑之时,清气上浮而成天,浊气下沉而为地,三光普照,耀射四面八方,千里万里,并且上天的法规准则也非常鲜明。“为人立君长,欲以遂其生,行仁章以瑞,变故诫骄盈”。遂,《广雅·释言》:“遂,育也。”《左》襄十四传:“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忽使失性”,此二句从此所出,谓天生民以后,为之立君主,管理教化、培养这些民众,不让他们失去本性,而为人君者要施行仁政,顺从天意,方风调雨顺,万事如愿。否则,违背天意,触犯天规,则要受到惩罚。《宋书·五行志》:“魏明帝太和初,太史令许芝奏日应蚀,与太尉于灵台祈祷。帝诏曰:盖闻人主政有不得,则天惧之以灾异,所以谴告使得自修也。故日月薄蚀,明治道有不当者。朕即位已来,既不能光明先帝圣德,而施化有不合于皇神,故上天有以寤之。……群公卿士,其各勉修厥职,有可以补朕不逮者,各封上之。”今有变故,自然是施化有与上天不合者,而立刻得到了神明的报应。“神高而听卑,报若响应声。”神高听卑,《淮南·道应训》:“子韦曰:天之处高而听卑。”若响应声,言不爽也。政善则嘉瑞臻,福祥至。政恶则妖异见,其报应甚速。不难看出,以上数句,曹植历数天道神明,灵验报应,就全诗而言,已造成了一个蓄势,搭起了一个框架,为下文的展开议论,抒情言志,观点陈述都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
顺承上文,下面展开议论,表明己所推崇的正确可行的观点,以昭示众人。浏览古今,“明主敬细微,三季瞢天经。二皇称至化,盛哉唐虞庭。禹汤继厥德,周亦致太平”。细微,《汉书 ·韦玄成传》:“然用太子起于细微”。细微,谓贫贱者。英明的君主,应重看任用身处贫贱低微的人才,方不致招惹祸患,顺应天意,否则,如果一味任用那些不识天道法规为何,只知作恶逞凶者,便会触天大怒,降祸于人间。三季,谓夏桀、殷纣、周幽。瞢,《说文》:“目不明也。”这三人,不懂天经地义,如同睁眼瞎一般,残暴无道。黎民百姓,身受其苦,最终覆灭,结局可悲。而与此相反的二皇,便是至治的典范,君主的楷模,顺应天道,治理天下有方,留芳百世,千古不朽。二皇,指伏羲、神农。再有唐虞庭人才甚众,禹汤继承其美德,显世扬名,国泰民安,而周朝施仁政,天下升平,此等贤君明主,有谁能忘。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谓如果“我”被启用,当知何以去治理国家,成为仁德君主,使国家兴旺,万民皆顺,天下太平。作者的鸿图大志,拳拳之心,使他再也不能自已,“在昔怀帝京,日昃不敢宁。济济在公朝,万载驰其名”。开宗明意,直抒胸怀,我向来关注着国家大事,从早到晚,日出日落,心系朝野,哪敢有片刻的苟且偷安。这里的日昃,《说文》:“昃,日在西方时侧也。”宁,安也。济济,《礼记·曲礼》: “大夫济济。”《玉藻》篇郑注: “庄敬貌。”一心一意,恭恭敬敬;尽心尽职,把持政纲,治理天下,只要以天道为准绳,不负朝野厚望,必将功成名就,万古不灭,为后世颂扬。此乃是诗人豪迈气概,非凡胸襟的真实写照。
从这首诗歌,不仅可以体会到曹植的仁义忠贞,更可以看出曹植有着一个政治家所特有的气度、心胸、眼光、胆略和豪迈进取的精神,亦令人为其用心良苦、横遭猜忌、废而不用而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