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叡 ·种瓜篇
种瓜东井上,冉冉自逾垣。与君新为婚,瓜葛相结连。寄托不肖躯,有如倚太山。兔丝无根株,蔓延自登缘。萍藻托清流,常恐身不全。被蒙丘山惠,贱妾执拳拳。天日照知之,想君亦俱然。
本诗托物寓义,作者用满含深情的笔墨揭示一位新婚女子坦诚的内心世界:对丈夫忠贞不二,也深切希望丈夫能与其白首偕老。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中国封建社会千百万妇女的共同心声。
“种瓜东井上,冉冉自逾垣。”起笔,运用比兴手法提挈下文。“冉冉”,渐进貌,亦为柔弱貌。这两句言于东园种下的瓜子发芽、抽枝,那柔弱的瓜蔓延着墙垣慢慢地攀援、延伸。攀援,意味着期待;翻过墙去就有希望,就有收获。于是诗歌很自然地引出下面两句:“与君新为婚,瓜葛相结连。”墙内攀延而出的瓜蔓与墙外攀缘而上的葛藤纽结在一起,象征着一对青年男女的结合,这个比喻多么贴切形象。《古诗》就有“与君新为婚,菟丝附女萝”,它们皆源于富有生命力的民歌。下文,“寄托不肖躯,有如倚太山”二句,充分体现这位出嫁女子对丈夫的信赖。她把丈夫当作泰山一样稳定可靠。“寄”与 “倚”两个动词用得贴切,它准确地揭示了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女子在政治上不能独立,经济上不能独立,因而在人格上也不能独立,只好把全部身心交给丈夫。女子出嫁后,唯一的担心怕被丈夫中途休弃掉,这位女子也概莫能外。“兔丝无根株,蔓延自登缘。萍藻托清流,常恐身不全。”此四句就形象揭示了这位新婚女子心灵上的隐忧。“兔丝”是一种柔弱的蔓生植物,自己不能独立,只好缠绕在坚挺的植株上。浮萍、水藻托身于清流之上,犹如无根之转蓬,随时会被长风携走。这四句既是新婚女子身世的自况,亦是她发自心底深处的叹息。结尾,“被蒙丘山惠,贱妾执拳拳。天日照知之,想君亦俱然。”这里,既有依附者对被依附者的拳拳感激之情,又有依附者的信誓旦旦之辞。古代,新婚往往要山盟海誓,古诗中也多有反映。《诗经·氓》中曾有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记载。《汉乐府 ·上邪》中的誓词最为感人:“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些誓言,对女子来说往往是发自内心的,是真诚的,但对男人来说,可信性就值得怀疑了,如果夫妻间的关系本自坚如磐石的话,又何必指天对日呢?尽管如此,我们仍能从此诗的结尾中窥探到这位女子真诚的内心世界,品味出她害怕被丈夫遗弃的难言苦衷。
《种瓜篇》是曹叡诗集中较为精采的一篇,本诗用第一人称手法和独白的方式塑造出一位性格颇为鲜明的女子形象。从新婚伊始,主人公就在喜悦和担忧的心态中生活,作品对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揭示细致入微,同时,人物的心理刻画也颇有层次。从播下爱情的种子,直到海誓山盟,人物心理发展的脉络十分清晰。同建安时期其他文人一样,曹叡也从民歌中吸收营养,这首诗语言自然,比喻生动贴切。
这首诗是不是别有寄托?不能排除。曹叡虽贵为天子,但在其未嗣之前,其地位也是岌岌可危的。据《魏略》记载,其生母甄后因郭贵嫔所谮,为曹丕赐死,曹叡因其母被诛意有不平,他虽为长子,但曹丕一直立其为太子,而且还“有意欲以他姬子京兆王为嗣。”基于此,本诗中 “兔丝无根株,蔓延自登缘。萍藻托清流,常恐身不全。”四句亦是诗人身世的自况,是他诚惶诚恐心理的自然流露。由此看来,这首诗只是通过一个女子之口道出诗人心灵上的呼告:祈求曹丕不要舍弃他。正因为诗人与诗中女子有同病相怜之处,所以此诗才倾注诗人强烈的感情,读后令人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