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米芾的“天真率意”说

2019-05-26 可可诗词网-书法文化 https://www.kekeshici.com

        米芾(1051—1107),北宋著名书画家,字元章,号襄阳漫士、海岳外史等。米芾为“宋四家”之一。苏轼称其书,“风樯阵马,沈著痛快,当与钟、王并行,非但不愧而已”。米芾存世墨迹甚多,并著有 《书史》、《画史》、《宝晋英光集》、《宝章待访录》及《海岳名言》,皆为平日论书之语,常有独到之处。米芾在书论中提出的一个主要审美观点是 “天真”、“率意”说。
        米芾说 “天真”、“率意”有云:
        学书贵弄翰,谓把笔轻,自然手心虚,振迅天真,出于意外。所以古人书各各不同。若一一相似则奴书也。其次要得笔,谓骨筋皮肉,脂泽风神皆全,犹如一佳士也。又笔笔不同,三字三画异,故作异;重轻不同,出于天真,自然异。又书非以使毫,使毫行墨而已。其浑然天成如莼丝是也。( 《宝晋英光集》卷八)
        裴休率意写碑,乃有真趣,不陷丑怪。(《海岳名言》)
        杨凝式字景度,书天真烂漫,纵逸类颜鲁公《争坐位帖》。( 《书史》)

        天真、真率、率意、真趣、天真烂漫是米芾书法审美的标准与理想。在米芾看来,书法艺术应该自由地展示美的意态,潇洒地展示精神的自由。《庄子·渔父》: “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书法正是效法天地万物间物象而孕育成的艺术,当然应该不拘于世俗、俗浊,而要追求天真,在率意挥洒中得其真趣。
        和 “天真”、“真趣”相对立的“刻意做作”、“安排费工”以及“俗浊”,米芾都置之反对之列。他几乎十分苛刻地、不遗余力地批评前代名贤、历代书家: 欧阳修书“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柳公权书 “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柳公权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氏始有俗书; “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张颠教颜真卿谬论;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徐浩书大小一伦,犹吏楷……在米芾看来他们费尽心机,巧作安排,或大小一伦,或怒张为筋骨,都失去了天真、自然,未得真趣。而米芾称赞:裴休写碑有真趣,吴��、王子昭大隶题榜有古意,唐官告在世为褚、陆、徐峤之体,殊有不俗者,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米芾也称自己和其子米友仁书都能得天真烂漫……
        但是米芾所说的书法求“天真”、“率意”,并非如儿童作书一样随便涂抹,而是要像入地狱一般地经过极其刻苦的磨炼,才能穿过一段极其沉闷昏黑的书学隧道,通向自由的书艺王国,真正达到“天真”“率意”,获取其真趣。“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若穿透,始到钟、索也。可不勉之!”(《海岳名言》)米芾推崇王、钟、索有超世真趣,但是只有经过穿透铁砚的训练方能达此境界。这位生性诡谲无常的米芾,却始终不在学书上施小聪明,偷巧寻闲,而是踏踏实实地痛下功夫。他自己就说:“一日不书,便觉思涩。” ( 《海岳名言》)
        “天真”、“率意”说的关键,是要求得书艺规律之“真”。米芾的探索深入精微,论执笔法,则贵弄翰,把笔轻,自然手心虚,振迅天真,出于意外。论结字、布置,则讲究“字之八面”,“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帖乃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海岳名言》)米芾具有高明的辩证思维,对于书艺辩证法有深刻的体味和把握。米芾又强调,欲得书艺规律之“真”,除刻苦练习外,必须多研究真迹。他说:“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童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唯吉州庐山题名,题讫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凡俗之差,乃知颜出于褚也。又真迹皆无蚕头燕尾之笔,与郭知运《争坐位帖》,有篆籀气,颜杰思也。”(《海岳名言》)米芾对前人真迹收罗既富又覃究精微。如米友仁在《指右军四帖》跋语中说其父:“所藏晋、唐真迹,无日不展于几上,手不释笔临学之。夜必收于小箧,置枕边乃眠”。
        书法“天真率意”,必欲求平淡。米芾倡导魏晋古法,平淡天成。他自己学书就是由习唐楷、由颜而柳,由柳而欧、褚,后入晋魏平淡。米芾对张旭、怀素也评价不高,认为“草书若不入晋人格,徒成下品。张颠俗子,乱变古法,惊诸凡夫,自有识者,怀素少加平淡,稍有天成;而时代压之,不能高古。高闲而下,但可悬之酒肆……”(《宝晋英光集·补遗》)平淡乃无做作,无不自然,无不天成,无不得其真趣!
        书法天真率意,必欲求“古雅”。米芾从古代篆籀中欣赏到天真烂漫、率意真趣的境界,就如同蔡襄从《石鼓文》、《原叔鼎器铭》观赏到古意、遗思之无穷趣味,因此他们都提倡古意。米芾说:“书至隶兴,大篆古法大坏矣。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隶乃始有展促之势,而三代法亡矣。”(《海岳名言》)古雅、古意是宋代书家都为之倡导的,他们对唐代的严峻之法,却较多讥贬,都欲挣脱“法”网之束缚,寻找活泼的书艺真趣。
        书法“天真率意”,必欲求本家面目。米芾说自己书法“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海岳名言》)。若是无自己面目,专与他人形似,仅成“书奴”,既是“书奴”,又有何天真、真趣而言?米芾从“集古字”起,熟习诸家,吸取众长,融会贯通,终成自家面目,才能真趣盎然。
        米芾云:“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海岳名言》)一颗贮满天趣的心灵,一颗已得书法规律之“真”的灵心,只要一开启心扉,即如汩汩而来之心泉,流转于手中、笔中、纸中,墨洒神融,各字活泼自足,自然天成,传达出自由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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