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张彦远的书画同体论

2019-05-26 可可诗词网-书法文化 https://www.kekeshici.com

        张彦远(815—875),字爱宾,原籍河东(今山西永济县)人,其先人嘉贞、延赏、弘靖三世为相,所居东都思顺里,号“三相张家”。彦远博学能文,乾符中,官至大理寺卿。工书,喜作八分,所辑《法书要录》十卷,辑录自东汉至唐元和诸家论书之作,凡三十四种,采摭繁富,精审有识,又作《历代名画记》十卷,是一部重要的画论和画史著作,他自己在 《法书要录自序》中说: “好事者得此书及 《历代名画记》,书画之事毕矣。”
        《法书要录》中除了一篇简短的自序交待其先世能书及汇集自古论书的情况外,别无其他自撰文字,张彦远关于书法的理论主要见于《历代名画记》,他虽仅于论画中旁及书法,然也不乏精见,尤其是他关于书画同体的理论,开启了后代诸种书画相通的主张。
        晋代的王廙已说过“画乃吾自画,书乃吾自书”的话,隐约地提到了书画相通的现象,而正式提出书画同体主张的是张彦远,他的《历代名画记》分析了书画二者颇多相同之处,首先指出其起源的一致:
        颉有四目,仰观垂象,因俪鸟龟之迹,遂定书字之形。造化不能藏其秘,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是时也,书画同体而未分,象制肇创而犹略。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以见其形,故有画。天地圣人之意也。按字学之部,其体有六:一古文,二奇字,三篆书,四佐书,五缪篆,六鸟书。在幡信上书端象鸟头者,则画之流也。颜光禄云: “图载之意有三: 一曰图理,卦象是也;二曰图识,字学是也;三曰图形,绘画是也。”又周官教国子以六书,其三曰象形,则画之意也。是故知书画异名而同体也。,( 《叙画之源流》)

        他从书、画原始的形态上说明书画同源的道理,传说仓颉初创文字是根据鸟兽之迹,其时书和画是一体的,因它们都本源于自然界的物象。中国文字的主要构字法是 “象形”,绘画的基本原则也是模仿物象,那么书画的最初形态是相同的,这在上古的文字中尤为明显;在一些美术体的字(“书端象鸟头者”)中,则书画更是合流的,按颜延之的说法,书法与绘画都属于“图载”的范围,就是这个意思。
        其次,张彦远以为书画都本乎立意而归乎用笔,其创作过程是相通的,他说:
        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论画六法》)

        因为书画都本于象物,象物则须求形似,形似又在于能具备骨气,形似与骨气的产生依赖于立意和用笔,这是书画相同的。他评古画“迹简意澹”,又说: “古画非独变态有奇意,抑亦物象殊也。”可知他所谓的 “意”是指作品的精神气骨,而这种艺术的精神来源于作者的品格气质,故他强调“立意”,这在各种艺术中都是极为关键的,他说:“开元中,将军裴旻善舞剑,道子观旻舞剑,见出没神怪,既毕,挥毫益进。时又有公孙大娘,亦善舞剑器,张旭见之,因为草书,杜甫歌行叙其事,是知书画之艺,皆须意气而成,亦非懦夫所能作也。”(《论画》)他以为书画最重要的是意气,而各种艺术间的精神意气又是互相启发,互相贯通的。他借用书论中“意在笔先”的说法,提出了“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所以全神气也”的主张。至于书画用笔的相同则更是张彦远所反复论及的:
        昔张芝学崔瑗、杜度草书之法,因而变之,以成今草书之体势,一笔而成,气脉通连,隔行不断。惟王子敬明其深旨,故行首之字往往继其前行,世上谓之一笔书。其后陆探微亦作一笔画,连绵不断,故知书画用笔同法。陆探微精利润滑,新奇妙绝,名高宋代,时无等伦; 张僧繇点曳斫拂,依卫夫人 《笔阵图》,一点一画,别是一巧,钩戟利剑森森然,又知书画用笔同矣。国朝吴道玄古今独步,前不见顾、陆,后无来者,授笔法于张旭,此又知书画用笔同矣。

        这里张彦远列举了王献之一笔书与陆探微一笔画之间的相似、张僧繇画中的点画与卫夫人《笔阵图》中的论书主张相合以及吴道玄授笔法于张旭三个例子来说明书画的笔法相通。本来中国的书法与绘画都用毛笔,执笔与运笔的方法基本相同,故书画笔法的贯通是非常自然的,清代的汤贻汾说:“字与画同出于笔,故皆曰写,写虽同而功实异。”(《画筌析览》)也指出了书画运笔的相同,其不同在于效果。
        这种书画立意用笔相通的理论随着后代文人画的发展,绘画中笔墨情趣的日益受到重视而广泛地为书画家们所接受,如宋代郭熙说: “说者谓王右军喜鹅,意在取其转项,如人之执笔转腕以结字。故世之人多谓善书者往往善画,盖由其转腕用笔之不滞也。”(《林泉高致集·画诀》)何远也说: “古人作字谓之 ‘字画’,‘画’盖有用笔深意。”(《春渚纪闻》)都指出了在笔墨意趣上书画的相通。至于后来赵孟頫、柯九思、王世贞、董其昌等人都强调书画笔法的一致,是基于文人画越来越重视笔墨技巧,欲于抽象的线条中包蕴着无限情趣的追求,甚至到了欲以篆法通画竹,以草法通画葡萄,或“是梅是篆了不问”(吴昌硕语) 的境界。
        此外,在一些论画语中,张彦远也时时论及书法,如他说: “晋室过江,王廙书画第一,书为右军之法,画为明帝之师,今言书画,一向吠声,但推逸少、明帝而不重平南。”(《叙师资传授南北时代》)又说:“张旭以草得名,楷隶未必为人所宝。余曾见小楷乐毅,虞、褚之流;韦鶠以画马得名,人物未必为人所贵,余见画人物,顾、陆可俦。夫大画与细画,用笔有殊,臻其妙者,乃有数体,只如王右军,乃自有数体,及诸行草,各由临时构思浅深耳。画之臻妙,亦犹于书。”(《论名价品第》)可见他以书画相互取譬,其原理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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