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乐·琴音·古韵
唐代文人音乐,尽管从总体上说,它难以脱离开文人音乐文化的特定环境,但因文人广泛的社会影响及社会分布,致使文人音乐的社会化程度,在某些方面远远突破了文人圈那样狭小的空间而成为社会文化生活的一部分。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文人的诗乐。
在唐代,文人创作诗歌,大都和叶宫商金石,被之于歌唱。据《唐才子传》载,贞元进士张仲素,“善诗,多警句,尤精乐府,往往和叶宫商”。晚唐才人孟迟,“有诗名,尤工绝句,风流妩媚,皆宫商金石之声”(同上)。赵璘《因话录》也称:“张司业籍,善歌行;李贺能为乐府。当时言歌篇者,宗此二人。”唐文人的诗乐,颇受社会欢迎。唱诗入乐,形成一时之风气。“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宣宗《吊白居易》)“孺子亦知名下士,乐人争唱卷中诗。”(韩翊《送郑员外》)一些优秀名篇,一入歌乐便广为传唱,经世不衰。王维诗《送元二使安西》在当时便已被广泛传唱:“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白居易《对酒诗》)“旧人唯有何戡在,更与殷勤唱渭城。”(刘禹锡《与歌者何戡》)“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李商隐《赠歌伎》)
文人诗乐除在文人音乐中的影响外,还从两个方向辐射向社会。一是向宫廷辐射,一是向市井辐射。唐文人因其社会声誉和影响,他们的诗乐在宫廷中占有一席之地。据《旧唐书·元稹传》载:“穆宗皇帝在东宫,有妃嫔左右尝诵稹歌诗以为乐曲者,知稹所写,宫中呼为才子。”另据《旧唐书·李益传》载,贞元末,与李贺齐名的李益,“长为歌诗”,“每作一篇,为教坊乐人以赂求取,唱为供奉歌词。其《征人歌》、《早行篇》,好事者画为屏障;‘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之句,天下以为歌词”。同时,文人优秀诗篇因士大夫或诗人自己进荐而传于京都,咏唱于宫妓和教坊。《旧唐书·元稹传》载:“长庆初,潭峻归朝,出稹《连昌宫辞》等百余篇奏御,穆宗大悦。”唐才子康洽也曾入京献乐府诗。李颀为此赋诗一首:“新诗乐府唱堪愁,御妓应传鳷鹊楼……。”(《送康洽入京进乐府诗歌》)《唐才子传》说康洽“工乐府诗篇,宫女梨园皆写于声律。玄宗亦知名,尝叹美之。所出入皆王侯贵主之宅,从游与宴”。又,唐孟棨《本事诗·事情第二》载:“天宝末,玄宗尝乘月登勤政楼,命梨园弟子歌数阕。有唱李峤诗者。玄宗问是谁诗,或对曰李峤,因凄然泣下,不终曲而起。曰:‘李峤真才子也’。”因此,唐刘肃《大唐新语》说:“朝士献诗者,不可胜记,唯峤(李峤)诗冠绝当时。”
文人诗乐进入市井,同样受到欢迎。据范摅《云溪友议》卷十载,民间艺人刘采春之女周德华擅唱文人名篇,“虽罗唝之歌不及其母,而杨柳之词,采春难及”,“所唱者七、八篇,乃近日名流之咏也”。其中便有滕迈中郎中一首,贺之章秘监一首,杨巨源员外一首,刘禹锡尚书一首,韩琮舍人二首。诗人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自己说:“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倡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伎哉’? 由是增价。”又曰:“过汉南日,适遇主人集众乐,娱他宾,诸妓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此诚雕虫之戏,不足为多,然今时俗所重,正在此耳。”
在唐代,文人音乐同社会的联系除民间艺人和家妓外,歌楼酒肆及其艺妓也是相互疏通的一条途径。歌楼酒肆既是文人和乐妓常去的场所,也是诗乐咏唱、传播的场所。《云溪友议》卷六载,晚唐文士柳裳“多于妓家饮酒,或三更至暮”。又,《集异记》载,开元中,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曾饮酒一旗亭,时逢梨园伶官十数人及歌妓四人相继来此聚宴,并唱诗酒楼。所唱诗篇即有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高适《哭单父梁九少府》、《长信秋词》其三,以及王之涣《凉州词》等。
唐代的文人音乐除上述情况外,在传承古琴旧声及传统音乐文化方面,还起到过独特而积极的作用。受西域音乐的长期影响,唐代社会音乐风尚确实出现了不小的变化:“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胡乐。”(王建《凉州行》)颇受民间和宫廷青睐的乐器是胡琵琶、筚篥、箜篌等西域乐器。宫廷中音乐“自周、隋以来,管弦杂曲将数百曲,多用西凉乐,鼓舞曲多用龟兹乐,其曲度皆时俗所知也”(《旧唐书·音乐志二》)。而古琴除雅乐中及燕乐的清乐中有少量的使用外,再别无它的位置。因此《旧唐书·音乐志二》说:“楚汉旧声”的古琴音乐,“非朝廷郊庙所用,故不载”。然而“惟弹琴家犹传楚汉旧声,及‘清调’、‘瑟调’、‘蔡氏杂弄’”。文人音乐继承汉魏以来的传统,古琴仍在文人音乐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仅据宋朱长文《琴史》卷四记载,隋、唐时期的琴人就有二十九人。其中多是文人名士:像隋代的王通、王绩兄弟,以及唐代著名琴师赵耶利、董庭兰、薛易简、陈康士等。在琴乐实践的基础上,文人琴家们有大量的琴谱、丰硕的著述传世。据《新唐书·艺文志一》记载,赵耶利《琴叙谱》九卷,《琴手势谱》;赵惟暕《琴书》三卷;陈拙《大唐正声新址琴谱》十卷;吕渭《广陵止息谱》一卷;李约《东杓引谱》一卷;齐嵩《琴雅略》一卷;王大力《琴声律图》一卷;陈康士《琴谱》十三卷,《琴调》四卷,《离骚谱》一卷等。此外,唐文人琴乐实践非常丰富,如唐诗中的记述。张祜《听岳州徐员外弹琴》:“玉律潜符一古琴,哲人心见圣人心。”项斯《泾州听张处士弹琴》:“边州独夜正思乡,君又弹琴在客堂。”薛能《秋夜听任郎中琴》:“十指宫商膝上秋,七条丝动雨修修。”韦庄《听赵秀才弹琴》:“不须更奏《幽兰》曲,卓氏门前月正明。”李颀的《琴歌》诗正是文人们宴集酒欢,鸣琴寄情的载录:“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月照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树风入衣。 铜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楚妃》。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显欲稀。”
李寿墓乐舞图
在唐代,文人创作诗歌,大都和叶宫商金石,被之于歌唱。据《唐才子传》载,贞元进士张仲素,“善诗,多警句,尤精乐府,往往和叶宫商”。晚唐才人孟迟,“有诗名,尤工绝句,风流妩媚,皆宫商金石之声”(同上)。赵璘《因话录》也称:“张司业籍,善歌行;李贺能为乐府。当时言歌篇者,宗此二人。”唐文人的诗乐,颇受社会欢迎。唱诗入乐,形成一时之风气。“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宣宗《吊白居易》)“孺子亦知名下士,乐人争唱卷中诗。”(韩翊《送郑员外》)一些优秀名篇,一入歌乐便广为传唱,经世不衰。王维诗《送元二使安西》在当时便已被广泛传唱:“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白居易《对酒诗》)“旧人唯有何戡在,更与殷勤唱渭城。”(刘禹锡《与歌者何戡》)“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李商隐《赠歌伎》)
文人诗乐除在文人音乐中的影响外,还从两个方向辐射向社会。一是向宫廷辐射,一是向市井辐射。唐文人因其社会声誉和影响,他们的诗乐在宫廷中占有一席之地。据《旧唐书·元稹传》载:“穆宗皇帝在东宫,有妃嫔左右尝诵稹歌诗以为乐曲者,知稹所写,宫中呼为才子。”另据《旧唐书·李益传》载,贞元末,与李贺齐名的李益,“长为歌诗”,“每作一篇,为教坊乐人以赂求取,唱为供奉歌词。其《征人歌》、《早行篇》,好事者画为屏障;‘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之句,天下以为歌词”。同时,文人优秀诗篇因士大夫或诗人自己进荐而传于京都,咏唱于宫妓和教坊。《旧唐书·元稹传》载:“长庆初,潭峻归朝,出稹《连昌宫辞》等百余篇奏御,穆宗大悦。”唐才子康洽也曾入京献乐府诗。李颀为此赋诗一首:“新诗乐府唱堪愁,御妓应传鳷鹊楼……。”(《送康洽入京进乐府诗歌》)《唐才子传》说康洽“工乐府诗篇,宫女梨园皆写于声律。玄宗亦知名,尝叹美之。所出入皆王侯贵主之宅,从游与宴”。又,唐孟棨《本事诗·事情第二》载:“天宝末,玄宗尝乘月登勤政楼,命梨园弟子歌数阕。有唱李峤诗者。玄宗问是谁诗,或对曰李峤,因凄然泣下,不终曲而起。曰:‘李峤真才子也’。”因此,唐刘肃《大唐新语》说:“朝士献诗者,不可胜记,唯峤(李峤)诗冠绝当时。”
文人诗乐进入市井,同样受到欢迎。据范摅《云溪友议》卷十载,民间艺人刘采春之女周德华擅唱文人名篇,“虽罗唝之歌不及其母,而杨柳之词,采春难及”,“所唱者七、八篇,乃近日名流之咏也”。其中便有滕迈中郎中一首,贺之章秘监一首,杨巨源员外一首,刘禹锡尚书一首,韩琮舍人二首。诗人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自己说:“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倡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伎哉’? 由是增价。”又曰:“过汉南日,适遇主人集众乐,娱他宾,诸妓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此诚雕虫之戏,不足为多,然今时俗所重,正在此耳。”
在唐代,文人音乐同社会的联系除民间艺人和家妓外,歌楼酒肆及其艺妓也是相互疏通的一条途径。歌楼酒肆既是文人和乐妓常去的场所,也是诗乐咏唱、传播的场所。《云溪友议》卷六载,晚唐文士柳裳“多于妓家饮酒,或三更至暮”。又,《集异记》载,开元中,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曾饮酒一旗亭,时逢梨园伶官十数人及歌妓四人相继来此聚宴,并唱诗酒楼。所唱诗篇即有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高适《哭单父梁九少府》、《长信秋词》其三,以及王之涣《凉州词》等。
唐代的文人音乐除上述情况外,在传承古琴旧声及传统音乐文化方面,还起到过独特而积极的作用。受西域音乐的长期影响,唐代社会音乐风尚确实出现了不小的变化:“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胡乐。”(王建《凉州行》)颇受民间和宫廷青睐的乐器是胡琵琶、筚篥、箜篌等西域乐器。宫廷中音乐“自周、隋以来,管弦杂曲将数百曲,多用西凉乐,鼓舞曲多用龟兹乐,其曲度皆时俗所知也”(《旧唐书·音乐志二》)。而古琴除雅乐中及燕乐的清乐中有少量的使用外,再别无它的位置。因此《旧唐书·音乐志二》说:“楚汉旧声”的古琴音乐,“非朝廷郊庙所用,故不载”。然而“惟弹琴家犹传楚汉旧声,及‘清调’、‘瑟调’、‘蔡氏杂弄’”。文人音乐继承汉魏以来的传统,古琴仍在文人音乐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仅据宋朱长文《琴史》卷四记载,隋、唐时期的琴人就有二十九人。其中多是文人名士:像隋代的王通、王绩兄弟,以及唐代著名琴师赵耶利、董庭兰、薛易简、陈康士等。在琴乐实践的基础上,文人琴家们有大量的琴谱、丰硕的著述传世。据《新唐书·艺文志一》记载,赵耶利《琴叙谱》九卷,《琴手势谱》;赵惟暕《琴书》三卷;陈拙《大唐正声新址琴谱》十卷;吕渭《广陵止息谱》一卷;李约《东杓引谱》一卷;齐嵩《琴雅略》一卷;王大力《琴声律图》一卷;陈康士《琴谱》十三卷,《琴调》四卷,《离骚谱》一卷等。此外,唐文人琴乐实践非常丰富,如唐诗中的记述。张祜《听岳州徐员外弹琴》:“玉律潜符一古琴,哲人心见圣人心。”项斯《泾州听张处士弹琴》:“边州独夜正思乡,君又弹琴在客堂。”薛能《秋夜听任郎中琴》:“十指宫商膝上秋,七条丝动雨修修。”韦庄《听赵秀才弹琴》:“不须更奏《幽兰》曲,卓氏门前月正明。”李颀的《琴歌》诗正是文人们宴集酒欢,鸣琴寄情的载录:“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月照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树风入衣。 铜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楚妃》。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显欲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