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城孝妇

2019-05-23 可可诗词网-古代微型小说 https://www.kekeshici.com

        

·洪迈·


        乾道三年,江西大水,濒江之民多就食他处。丰城有农夫挈母妻并二子欲往临川,道间过小溪,夫密告妻曰:“方谷贵艰食,吾家五口难以偕生,我今负二儿先渡,汝可继来。母已七十,老病无用,徒累人,但置之于此。渠必不能渡水,减得一口,亦幸事。”遂绝溪而北。妻愍姑老,不忍弃,掖之以行,陷于淖。俯而取履,有石碍其手,拨去之,乃银一笏也。妇人大喜,语姑曰:“本以贫困故,转徙他乡,不谓天幸赐此,不惟足食,亦可作小生计。便当却还,何用去?”复掖姑登岸,独过溪报其夫。至则见儿戏沙上,问其父所在,曰:“恰到此,为黄黑斑牛衔入林矣。”遽奔林间访视,盖为虎所食,流血污地,但余骨发存焉。不孝之诛,其速如此。
        

[选自《夷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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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小说无情地鞭挞了一个丧尽天良抛弃老母的不孝之子,尽管作者感叹“不孝之诛,其速如此”,带有“因果报应”的意味,但是不孝之子的可悲下场也确实令人痛快之至。和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小说塑造了一个善良淳朴的农妇的形象,感人至深。
        对照的写法,使残忍的农夫和贤惠的妻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达到“相反相成”的艺术效果。在水灾迫使人们转徙他乡的时候,“谷贵艰食”,五口之家“难以偕生”,做儿子的这个农夫竟然“密告”妻子,要在逃荒路上丢弃70岁的老母亲,并果真背着两个儿子“绝溪而北”,真是残忍之极。而善良的妻子却不忍舍弃婆母,搀扶老人过溪,当她意外地在泥淖之中拾到银子以后,还想着全家的生计,“独过溪报其夫”,听说丈夫被虎“衔入林”,又不顾自己的危险,“遽奔林间访视”。妻子的高尚言行,映照出丈夫的渺小和狠毒;丈夫的卑劣行径,反衬出妻子的高尚和善良。在善与恶,美与丑的强烈对照中,小说产生了极大的艺术感染力。
        文笔简练,用词精当是这篇小说的又一个重要特点。这在塑造农妇的形象,表现人物性格时显得尤为突出。在残忍的丈夫“绝溪而北”的时候,作者写道:“妻愍姑老,不忍弃,掖之以行,陷于淖。”“愍”(音min,同悯,哀怜)、“不忍”刻画出农妇善良的性格,“掖”(音ye,扶持),表现了农妇果决的行动,“陷于淖”(淖音nao,烂泥)写出了搀扶老人涉溪的艰难,更突出了人物贤惠的性格特征。当那位可恨的丈夫被虎衔去以后,作者写农妇“遽奔林间访视”,“遽奔”二字把一位贤良的妻子既不忍丢弃婆母,又不愿失去丈夫的心理状态刻画得真实形象。就是对于次要人物,作者用笔也十分准确,农夫被虎捉去以后,两个孩子却“戏沙上”,一个“戏”字极其生动地勾勒出孩子的幼小和无知。
        人物语言的描写也很有精妙之处。作者描写农夫的语言,寥寥几笔就把这个人物丑恶的心灵刻画得淋漓尽致。农夫在“密告”妻子时有这样的话:“母已70,老病无用,徒累(拖累)人,但置之于此。渠(她)必不能渡水,减得一口,亦幸事。”农夫那丧尽天良,大言不惭、险阴恶毒心态从这几句话,尤其是“渠必不能渡水”一语中,暴露无遗。他被虎吃掉,简直是罪有应得。作者对于小孩子的语言描写更是绝妙之极。当农妇“问其父所在”时,孩子说:“恰到此,为黄黑斑牛衔入林矣。”农夫的小孩只见过牛,没见过虎,称老虎为“黄黑斑牛”是理所当然的了。语言描写符合人物身份,真是天真烂漫,憨态可掬。这样的语言描写配合“儿戏沙上”的行动描写,实在是相得益彰,把两个小孩子勾画得活灵活现,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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