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翼
·郑元祐·
中奉大夫西台侍御曹南冯公,讳翼字君辅,为中台监察御史时,尝与一蒙古御史并马行。蒙古马肥健,尝先一射行。冯马老瘦,策莫前。道遇一醉达达,见冯马羸衣笠弊,用捶策冯马三四鞭。前行御史亟呼曰:“监察御史为人捶,宪度坠矣。亟捕捶者毋贷!”冯举手谢曰:“无是!无是!”醉达达跃马去。前御史至察院,语同僚曰:“冯御史道中为人所捶,我命捕之,而冯曾不恤,恶有是耶!”语竟,冯至。同僚迎谓曰:“何故?”冯谢以无事。前行御史怒曰:“如此则是我妄言!”冯因起立,语众人曰:“某本疏远下僚,朝廷不以某无似,擢置言路,已二十日矣。天下大事未有小建明。而先与醉人竞曲直?”诸僚曰:“继此有言,我辈得预闻耶?”冯笑而不答。已而成庙驾下陪京,公朝服拜道左,进疏十事,皆天下大事云。
[选自《遂昌杂录》]
●●这篇小说在不长的篇幅中,作者把人物放在矛盾冲突中,展示物思想、品格,塑造了一位气宇恢宏,深明大义的人物形象。
冯翼虽官至“中台监察御史”,但他衣饰简朴,骑一匹老瘦马,与蒙古御史并马行时,常常落后“一射行”,与蒙古御史坐下的“肥健”的蒙古马形成鲜明对照。那位“醉达达”大概有点势利眼,他见冯翼“马羸衣笠弊”,顿起歹意,“用捶策冯马三四鞭。” 这不仅是不礼貌的,而且在那个时代,是严重的“犯上”行为。正像蒙古御史亟呼的:“监察御史为人捶,宪度坠矣。”“醉达达”的行为实属“大逆不道”。如果冯翼依了蒙古御史的意见,将“醉达达”“亟捕毋贷”,那么他也是活该倒霉。但是冯翼“举手谢曰:‘无是!无是!’”将“醉达达”放了。在这里,蒙古御史是一副威风凛凛,官气十足的样子,冯翼则显得雍容大度,全然是一种息事宁人的态度。冯翼一亮相就给人一种好感。
这件事揭开了冯翼与蒙古御史之间矛盾冲突的序幕。蒙古御史回到察院后,将此事告诉了同僚,并且强调“我命捕之,而冯曾不恤,恶有是耶!”恤,原意对体恤,怜悯。这里是说冯翼不理解,支持他。在蒙古御史看来,“醉达达”捶冯翼,无异于捶他,不仅亵渎了“宪度”,而且是对为官者的尊严的极大侵犯,所以他力主“亟捕捶者毋贷”,这是其一。其二,冯翼当着醉达达驳回了他的意见,使他失了面子,由于这二者,所以蒙古御史大光其火,回来后,极力发泄他对冯翼的不满。一句“恶有是耶”道尽了他的怨愤。当同僚们问冯翼“何故?”时,“冯谢以无事。”本想息事宁人,却更加激怒了蒙古御史,“如此则是我妄言!”矛盾冲突渐趋激化,这才引出冯翼的一番义正辞严的话来。“冯因起立,语众人曰:‘某本疏远下僚,朝廷不以某无似,擢置言路,已二十日矣。天下大事未有小建明,而先与醉人竞曲直?’”前一句话是谦辞,以缓和周围紧张的气氛。后一句话问得有份量,有说服力。将“天下大事”和“与醉人竞曲直”对比,哪个重要,不言自明。冯翼与蒙古御史究竟谁是谁非,也尽在不言中。
作者在文章中反复使用对比的手法,形象鲜明地突出了冯翼公而忘私,以国家大事为重的思想品质。
“已而成庙贺下陪京,公朝服拜道左,进疏十事,皆天下大事云。”后来,冯翼果然向元成宗进疏十件大事,至于“疏”的内容以及成宗采纳的情况,文中未提。
值得指出的是,本文反映的时代,正是民族矛盾异常尖锐的元代。元统治者把居住在当时中国境内的人分成“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四等。汉人和南人备受歧视。了解这一点,就能更深刻地认识蒙古御史这个人物,对他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就不会感到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