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若水
·郑瑄·
钱若水为同州推官,有富民失女奴。父母诉于州,委之录参。录参旧与富民有求不获,遂劾富民父子共杀,诬服具申,复核无异。独若水迟疑。录参骂曰:“汝得贿欲出之乎?”若水笑曰:“父子皆坐重辟,岂不容某熟察?”一日,若水诣州所,屏人告曰:“某密访女奴,今得之矣!”知州遂引富民父子,破械纵之。泣谢曰:“非使君,某灭门矣。”知州曰:“此推官之赐,非我也。”富人诣若水谢,闭门不纳。富人绕垣而哭,归饭万僧,为若水寿。知州以若水雪冤功多,欲上奏。若水辞曰:“止欲报冤,非图爵赏。万一敷奏,在某固好,于录参何如?”知州叹服。录参知之,诣若水叩头谢罪。
[选自《昨非庵日纂》]
●●粗看上去,这篇小说应当归入推理小说之类。然而,作者的热情不在于描摹案情的离奇、侦破的巧妙,而是抛开案情的细节,重在写钱若水这个人,写他的个人品质。作者抓住了人物之间的对话直截了当地表达人的思维活动。
小说重点写了钱若水与他人的三次对话,钱若水的内在形象,就是通过一次次的对话,逐渐鲜明起来的。
第一次对话,是在钱若水与录参之间进行的。录参破案无术,又急于事功,便葫芦提把女奴的失踪算在富民父子帐上。可若水却有所怀疑,他不同意这么草率结案。若水的态度激怒了录参。因为这无异于怀疑他的能力、触犯他的权威。于是他大骂道:“你难道是得了贿赂、要开脱他们的罪行吗?”钱若水对此只是付之一笑,他从容地反问:“父子双双判了死刑,难道还不允许我仔细勘察一番吗?”若水此时没有急于为自己辩白洗刷,他拿出最郑重、最堂皇的理由回答对方:人命关天,而且一下子就是两条人命,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第二次对话,是在若水和州官之间进行的。案子终于查清,事实证明,若水是对的。这一回,若水总该大张旗鼓地宣扬一番了吧?起码应当把录参的诬蔑之辞回敬过去。可是钱若水呢,却出人意外地采取了低调处理。他独自一人来到州所,“屏人”向知州禀告了调查的结果。就这样,两条无辜的生命悄然获得了解救。这一次对话,使人们看到,若水敢于承担责任、复勘此案,确实只是为了解救无辜,此外别无目的。若水心地的高尚、襟怀的磊落,至此已显露无遗。
然而还有第三次对话。这一回,依然在若水与知州之间进行。知州要为若水报功,若水却拒绝了。他说:“止欲报冤,非图爵赏。万一敷奏,在某固好,于录参何如?”若水有功,本当受赏;录参失误,理应挨罚。谁也不能说若水是在踏着别人往上爬。可若水却是这样考虑问题:要为我若水请功,必然涉及录参之过。与其如此,倒不如双双拉倒。好在若水的初衷,只是为了雪冤救人,绝没有任何别的贪图。——这第三次对话,又使人看到若水品质中忠厚、淡泊、以德报怨的一面。
其实,若水还有一次对话,是在他跟富民之间进行的。富民“诣若水谢”,若水却“闭门不纳”,来了个以不言为言。若水为民雪冤,只不过是尽心、尽责、尽力而已,不需要任何感激和回报。若水的高风亮节,就在这不言之中,又增添一层光辉。
当然,除了对话之外,小说还采用了衬托的手法。如写富人“绕垣而哭,归饭万僧,为若水寿”,以及录参“诣若水叩头谢罪”等情节,在塑造人物时都起到很好的反衬效果。这些在欣赏小说时,也是应当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