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板生珠
·慵讷居士·
广东十三行街,为西洋诸国贸易之所。岸有赵屠,设案市肉,历有年矣。一日,鬼子行至,愿市其案板,屠欲五十金。鬼子持银至,屠曰:“前言戏之耳。子欲售,必须重价。”鬼子增至五百金。屠思二板值价百钱,今计数千倍之多,不知是何宝也!不售恐错过时候,售之疑价太贱,游移未决。迁延三年,鬼子回国。屠恐人窃去,收藏房中。次年,鬼子复来问,屠引至案前,大笑而去。屠曰:“自子去后,携入室中,朝夕拂拭,珍藏待价,须求其异。”鬼子曰:“内有大蜈蚣,日饮猪血,已有定风珠,诚希世之宝也。必得养之,斯不害。今藏日久蜈蚣已死,珠亦韬晦。”屠不之信,劈案视之,果有蜈蚣一条,死焉,口内衔珠,白如鱼目。屠乃悔前此不售,计相左矣!
〔选自《咫闻录》〕
●●《屠板生珠》是说在卖肉人的切肉的砧板中,藏着一条大蜈蚣,蜈蚣口中生有一颗稀世之宝的定风珠。显然,这是个荒诞不经的小故事。但从这故事中,我们似乎也可以悟出点什么来。
首先,我们可以看到,那个“设案市肉”的赵屠户,其实是个贪心不足的人物。“鬼子”——这里指洋商——大概有“特异功能”,他看出来切肉砧板,即屠板中藏着一条大蜈蚣,这蜈蚣不是一般的毒虫,它口中含有一颗正在生长着的定风珠,所以,鬼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买这两块屠板。第一次,赵屠户开价五十金,即五十两银子,鬼子二话不说,便“持银至”;这时,赵屠户看出了问题,他用先前要价五十金是开玩笑为借口,提出,鬼子要想买的话,“必须重价”,鬼子同样没有犹豫,便“增至五百金”;这样一来,反使赵屠户越发犯开了猜疑。
“游移未决”三年而无结果,直至鬼子回国。那鬼子也真有恒心,第二年又来询问屠板的事。而在这期间,贪心的赵屠户既没有把屠板售出,也没有仔细查究一下,为什么他的两块屠板在鬼子眼中值这么多钱?而是把屠板居为奇货,“携入室中,朝夕拂拭,珍藏待价”。当鬼子再来问价时,看到这种情景,二话不说,便“大笑而去”。这之后,他才道出出重金购屠板的秘密,原来是内藏蜈蚣口中含有定风珠的缘故,蜈蚣靠喝从板上渗下的猪血活着,珍珠才能生长。赵屠户在鬼子走后,不再用它卖肉,这样蜈蚣喝不到猪血而饿死,珠子也便停止了生长,不可能再长成定风珠。赵屠户劈开已成寻常之物的屠板,证实了鬼子所言非谬,“屠乃悔前此不售,计相左矣!”左,错误。总之,赵屠户既没有发现珍珠的本领,又没有去探究鬼子购买屠板的原因,更不出售,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又改变了珍珠长成的条件和环境,且一味贪财,居为奇货,实在是愚昧可笑。可以说,这是个贪心不足、可笑可怜的典型。
这篇小说的再一特点是非常注重人物的心理描写。尤其是对赵屠户,作者把他在重金诱惑和“售之疑价太贱”之间游移不定的商人心理特征写得相当生动而真实。在鬼子回国后,他把屠板珍藏起来的愚蠢行动,又一次表现了他同样的奇货可居的心理。这种相当典型地特意描写人物心理的文字,在古典小说中并不太多见。
作品在构思上采用的是制造悬念、引而不发,最后才揭出谜底的方法。鬼子花大钱买块不起眼儿的切肉砧板,这事本身一发生就令人不解,读者与赵屠户的心理恐怕是一样的。因此,小说从一开始就设置了悬念。随着鬼子买屠板的给价越来越大,读者的胃口也被吊得越来越高。最后,当鬼子说出秘密,人们才明白个中原委,心中疑团才告冰释。这种构思方法虽说不上很新鲜,但确引人入胜,而且特别适合于表现这类荒诞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