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侵占华北后,即面临来自两方面的严重挑战:一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力量成为直接威胁日军华北占领区统治的重要力量,八路军等抗日武装和抗日根据地的发展、壮大,逐渐蚕食和掏空了日军所控制的区域;二是相当的国民党游击队在日军占领区的存在,对于牵制日军,打破日军将占领区建设成为巩固的战略基地的企图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华北日军在大举南犯时,不得不以大量兵力回师后方,围攻初创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对付华北广泛的游击战争,推行其所谓的“治安肃正作战”,以巩固和消化占领区。
        1938年是日军发动全面攻势作战的一年,也是其“治安肃正作战”实施和展开的一年。1937年12月22日,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制定的《军占领区治安维持实施纲要》,明确规定:“维持治安的宗旨,是我军存在的需要,促进军占领区的全面安定,以帮助奠定新政权之基本为目的。”作战对象“重点指向共军,特别是已经建成的共产地区应努力从速加以摧毁”。①另外“有力的中国军队退入山西省内的山地,会同原来盘踞该地的共军,扰乱我占领区,其威势不容轻视”。②因而,日军把作战的重点放在山西方面。
        晋东南地区是晋冀豫抗日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1937年10月下旬,为配合晋东国民党军队正面作战,八路军总部率第一一五师师部及第三四四旅挺进正太路以南,与第一二九师协力侧击沿正太路西进日军,晋东南地区遂成为八路军总部及八路军大部主力活动的地区。太原失守后,八路军总部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决定由第一二九师在晋东南依托太行、太岳山脉,创建晋冀豫抗日根据地,并决定把第一一五师第三四四旅留在太行山中,参加创建根据地。11月13日,第一二九师由师长刘伯承、政委张浩(1938年1月18日由邓小平接任)主持在和顺县石拐镇召开了全师干部会议,布置了创建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的各项工作。会后,由师政治部副主任宋任穷、组织部长王新亭、宣传部长刘志坚分别率领工作团和步兵分队,向南深入沁县、长治、晋城、武乡、襄垣、平顺、沁源、安泽、屯留等地,与当地共产党组织相配合,发动和组织群众,建立抗日政权,扩大抗日武装。八路军在晋东南薄一波等人领导的牺盟会、决死队的支援下,很快在晋东南打开局面。到1937年底,根据地建设已粗具规模。与此同时,晋中、冀西、冀豫、晋豫等地区根据地的开辟工作也取得了很大进展。迄1938年4月,整个晋冀豫区已建立起五个中共特委和沁县省委办事处(后改为太岳特委),共产党组织遍及各地;第一二九师先后建立了一批新的游击支队、独立团、补充团和骑兵团,其他地方抗日游击队也迅速发展起来,晋冀豫边区游击战争全面铺开,抗日根据地初步形成。
        1938年2月,以阎锡山为司令长官的第二战区针对太原失守后山西抗战发展的态势,决定依照蒋介石的命令,分兵三路发起“反攻太原作战”。2月17日,第二战区在晋南临汾召开了军事会议,决定将第二战区全部所属军队统一分编为中央集团军、左翼集团军、右翼集团军即南、西、东三路军。其中东路军以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德怀为正副总指挥,统辖八路军第一二九师和第一一五师一部、山西新军决死队第一、第三纵队及晋东南国民党军队朱怀冰等部负责向正太路的榆次、娘子关一带出击。晋东南地区成为具有特殊地位的战略区。
        在中方第二战区准备反攻太原时, 日军华北方面军为攻占晋南,由香月清司指挥第一军所属川岸文三郎第二十师团、山冈重厚第一○九师团由太原攻向以西的离石县黄河沿岸和沿同蒲路两侧,及以南的运城和风陵渡,土肥原贤二第十四师团由新乡向西经沁阳沿黄河北岸的山西南部攻向运城、平陆,下元熊弥第一○八师团由邯郸向西经武安、涉县、黎城、潞城、长治、屯留、安泽攻向临汾。
        为实现第二战区反攻太原的战略目标,东路军八路军第一二九师于2月中下旬将分散的部队适当集中,与该路军国民党军队密切配合,给日军以重大打击。21日至22日,第一二九师第三八六旅在井陉、旧关间的长生口伏击日军,击毙日军警备大队长荒井丰吉以下一百三十余人;第一一五师第三四四旅(归第一二九师指挥)袭击娘子关至井陉间日军据点,击毙日伪军二百余人,一度切断正太路,有力地钳制了日军向晋西、晋南的进攻。
        2月20日,日军第一○八师团由邯郸经东阳关沿邯(郸)长(治)路向西进攻,协同第二十师团沿同蒲路南进,夺取晋西南地区。同日,国民党李家钰第四十七军第三一一旅一个团与进攻长治日军第一○四旅团展开血战,全团官兵壮烈殉国,长治陷落。28日,晋南重镇临汾也告易手,第二战区反攻太原作战计划落空。至3月上旬, 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各路进攻部队顺利占领从新乡、风陵渡至离石晋南豫北的广大地区,晋西、晋南国民党第二战区部队在反攻太原计划被日军的多路进攻打乱后,被迫撤退。
        八路军第一二九师在长生口战斗后,为配合国民党军队在晋西、晋南的作战,奉总部命令,迅速南下,以主力进军晋东南的襄垣地区,破袭邯长路,侧击西进日军。3月16日,第一二九师陈锡联第三八五旅王宏坤第七六九团以第一营突袭黎城,歼敌百余人,又以主力击退涉县东援之敌;陈赓第三八六旅在神头岭伏击从潞城向黎城增援的日军步骑兵一千五百余人,日军除百余人逃脱外,其余全部被歼,接着又击退涉县、黎城出援之敌。这次战斗,破坏了日军邯长路军事运输线,消灭了黎城及增援之敌一千五百余人,俘敌八人,缴获长短枪五百五十余支,击毙和缴获骡马六百余匹,还缴获了日军有关围攻晋东南的军事文件。为了进一步打击西进日军,3月31日,副师长徐向前指挥第三八六旅和第七六九团又在邯长路涉县至东阳关的响堂铺地区伏击日军第十四师团一百八十余辆汽车的辎重部队,将其全部歼灭并击退黎城、涉县等地增援之敌。此役共歼灭日军森木少佐以下四百余人,击毁汽车一百八十余辆,缴获各种枪一百三十余支、迫击炮四门以及大量军用物资。
        日军完成晋南作战后,鉴于在晋东南地区遭到的连续打击和晋冀豫边区抗日游击战争的迅猛发展,深感抗日根据地的严重威胁,为保障其后方安全,决定于4月初对晋东南地区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围攻,以消灭或驱逐战斗在太行山的八路军第一二九师和退入该地区的国民党军队。第二战区在获悉日军“扫荡”晋东南计划的情报后,决定由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东路军总指挥朱德统一指挥晋东南八路军第一二九师等部和国民党曾万钟第三军、李默庵第十四军、李家钰第四十七军、武士敏第九十八军、高桂滋第十七军、赵寿山第三十八军、朱怀冰第九十四师、王奇峰骑兵第四师等部以及山西新军决死队第一、第三纵队,在晋东南地区进行反围攻作战(晋东南地区集中了如此庞大的一支国民党军队,其因在于晋南沦于敌手后,蒋介石为坚持华北抗战,牵制日军南下,于1938年3月8日下令山西各抗日部队“不准一兵一卒过黄河”)。3月24日至28日,朱德在沁县城东南15里的小东岭村,召集了东路军高级将领军事会议。会上,朱德指出抗战初期军事失利的原因在于没有发动群众,今后的任务是搞好军政、军民和官兵间的关系,增强指挥机关,深入敌后开展游击战争。东路军副总指挥彭德怀作了《第二期抗战与我们的任务》的报告,提出了华北第二期抗战的任务与方针是深入敌人后方作战,“保卫武汉保卫山西争取敌我形势的变动,使持久抗战走向最后的彻底的民族独立与解放”。军事作战要“在战略上采取防御战,在战役上采取进攻战”。此外,对军队的政治工作、民众工作和瓦解敌军工作的原则和方法作了规定。③国共双方军事将领交流了经验,共同制定了统一对敌的作战方针。会议布置了反围攻的行动计划,决定以一部主力在地方部队、游击队的配合下,牵制各路日军,集中主力寻机歼敌,粉碎日军的围攻,确定了八路军和国民党军各部的部署和任务,以及动员群众、坚壁清野和各项反围攻的准备工作。小东岭会议,是八路军团结友军坚持敌后抗战的一个成功的统战会议,对于稳定晋东南各方的抗日情绪,粉碎敌人的九路围攻以及坚持整个华北抗战,都有着极大的意义。
        4月4日, 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调集下元熊弥第一○八师团主力及川岸文三郎第二十师团、山冈重厚第一○九师团、中岛今朝吾第十六师团各一部,约三万余人,在军司令官香月清司指挥下,由同蒲、正太、平汉铁路沿线及长治、屯留等地出动,分兵九路向晋东南地区的八路军总部、八路军第一二九师等部及国民党军队大举围攻。日军以第一○八师团为进攻主力,由长治、屯留、平定各出动一个联队,分三路攻向八路军总部所在地区武乡及沁县、辽县;第二十师团一个联队由洪洞攻向沁源;第一○九师团一个联队由祁县、太谷攻向沁县,两个大队由榆次攻向阔郊、马坊;第十六师团一部由元氏、赞皇攻向九龙关,一部由邢台攻向浆水镇,一部由涉县攻向辽县。九路日军分进合击,企图将晋东南的中国军队彻底消灭并摧毁晋东南抗日根据地。
        日军出动后,东路军正副总指挥朱德、彭德怀又根据巩固华北抗日根据地,迟滞日军南下,以配合津浦路徐州方面作战的战略目的,制定了反围攻的具体作战方案,决定采取运动战游击战的作战原则,在敌人未进入利害变化线前,采取内线作战,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其一路,对余路进行钳制;当敌人进入利害变化线内时,从敌人间隙中转移至外线,袭击敌人侧背,达到各个击破敌人的目的。总指挥朱德还亲赴襄垣县史北镇国民党曾万钟第三军进行战前动员并召开反围攻誓师大会。八路军总部命令晋察冀军区和第一二○师以部分兵力向平汉、正太、同蒲路出击,牵制日军,配合晋东南反围攻作战。
        4月10日前后,各路进犯日军均受到中方东路军各部的顽强抵抗。由榆次进犯的日军第一○九师团两个步兵大队,被八路军第一二九师秦(基伟)赖(际发)支队阻滞于寿阳的阔郊和和顺的马坊一带;由祁县、太谷进犯的第一○九师团一个联队,攻占祁县东南约二十公里的子洪镇后,继续向南关镇推进,在东、西团城地区陷入国民党朱怀冰第九十四师和武士敏第九十八军第一六九师及当地八路军游击队的重围之中,双方激战五天, 日军伤亡联队长以下千余人,汽车被毁十余辆,粉碎了该支日军自白晋路进犯八路军总部武乡和太行山腹地沁县的计划;由洪洞进犯的第二十师团一个联队经过安泽到达沁源,被决死队第一、第三纵队和国民党高桂滋第十七军、赵寿山第三十八军第十七师截击,抛下数百具尸体,余敌千余人侵入沁县,又遭八路军三个团的伏击,该敌弃沁县逃至安泽县和川镇,复遭国民党李默庵第十四军第八十三师等部的夹击,残敌七百余人全部被歼;由元氏、赞皇进犯的第十六师团一个大队,被第一二九师游击支队和当地游击队阻滞于赞皇以西的九龙关东部地区;由邢台进犯的第十六师团千余人被第一二九师先遣支队阻滞于浆水镇以东地区;由涉县进犯的第十六师团两个大队被国民党何柱国骑兵第二军第四师阻滞于辽县东南的麻田地区。这六路日军均在八路军和国民党军队的阻击下,停止深入晋东南地区。只有由长治、屯留两路进犯的第一○八师团两个联队向北突破国民党第三军的防御,深入晋东南抗日根据地的沁县、武乡、襄垣和辽县等地区;由平定、昔阳一路进犯的第一○八师团一个联队,在炮兵、骑兵、工兵、辎重队各一部的配合下,兵分两路,进攻辽县,在淞烟镇附近遭到第一二九师秦赖支队、汪(乃贵)支队、第一一五师第五支队(曾国华支队)截击,伤亡数百人,被迫多次改变进犯路线,才于14日进抵辽县和辽县东南的芹泉镇。深入晋东南抗日根据地的日军第一○八师团三路共计三个联队,在八路军和部分国民党军队的层层阻袭下,陷入十分孤立被动的局面。八路军总部抓住这一有利战机,命令外线待机的第一二九师第三八六旅及第一一五师第三四四旅第六八九团等部迅速从涉县以北地区进入武乡以北地区,在运动中歼灭深入根据地的该支日军。
        根据总部命令,第一二九师在师长刘伯承、政委邓小平的指挥下,决定利用辽县、榆社、武乡间的有利地形和良好的群众基础,消灭第一○八师团苫米地旅团三个联队。4月14日,侵占武乡的第一一七联队及配属的炮兵、骑兵、工兵、辎重兵三千余人由武乡北犯榆社,计划在武乡歼灭该敌的第一二九师主力迅速绕道北上榆社,但该敌因无法和其他几路日军在榆社会师,不敢孤军深入,又于15日仓皇退回武乡,并在当日黄昏放弃武乡,连夜沿浊漳河东撤。第一二九师也再从榆社绕道返回武乡,立即以第三八六旅第七七二团和第三四四旅第六八九团组成左梯队,第三八六旅第七七一团为右梯队,沿浊漳河两岸山地实施平行追击;以第三八五旅第七六九团为后续部队,沿武乡至襄垣大道跟踪追击,在运动中歼敌。16日晨,沿浊漳河两岸追击的八路军三个团在武乡以东约二十公里的长乐村截堵了撤退的第一一七联队主力,发动猛烈的近战攻击,第七七一团、第七七二团还分兵一部对型村、李村猛攻突击,集中火力打击拥挤于公路上的日军,将日军分割为数段并压缩到狭窄的河谷里,该敌无险可守,伤亡惨重,欲战无力,欲逃无能。回援的第一一七联队先头部队千余人又被第七七二团左翼戴家垴守军第十连阻滞,双方激战四小时,日军才占领该阵地。中午,第七六九团追兵赶到,立即投入战斗,又将阵地克复。双方继续展开激烈争夺。下午2时和5时, 日军第一○五联队等部各千余人由辽县急速向长乐增援,其中增援到达的千余人向第六八九团和第七七二团阵地发动猛烈攻击,均被击退。此时,围困于长乐村以西的日军二千二百余人大部已被歼灭,八路军参战部队奉命主动撤出战斗。长乐战斗,八路军共毙伤日军一千五百余人,残余日军在辽县增援日军的掩护下,仓皇撤退。④八路军自身伤亡达八百余人,担任主力的第七七二团团长叶成焕在指挥作战中光荣殉国。此战重创了日军锐气,对粉碎日军的九路围攻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长乐战斗后,其他各路单独行动的日军极为震惊,纷纷撤退,“九路围攻”全线瓦解。八路军、决死队、各地游击队及国民党军队乘势追击,沁县日军弃城南撤,沿途被第一二九师频频截击,伤亡数百人;沁源日军在八路军一部和决死队第一纵队的猛烈打击下,弃城而逃,在和川镇再遭夹击,伤亡七百余人;盘陀和东西团城地区日军与国民党武士敏第九十八军第一六九师激战数夜,伤亡联队长以下数百人,国民党军队乘胜占领子洪口。从4月20日至25日,八路军先后收复武乡、辽县等七座县城。⑤长治日军第一○八师团孤军八千余人在接到华北方面军开赴沁阳、修武、获嘉地区接替第十四师团黄河防务的命令后,于27日弃城南撤,在长治以南高平北边张店、张度岭等地,遭到八路军总部特务团、第三四四旅、决死队第一纵队及国民党赵寿山第十七师第五二九旅等部的截击,伤亡千余人。同日,决死队第一纵队收复长治,国民党曾万钟第三军占黎城、东阳关等地,赵寿山第十七师和八路军第三四四旅等部收复高平。至此,八路军与晋东南国民党军队并肩作战,取得反敌“九路围攻”的彻底胜利。在历时23天的反围攻作战中,共歼灭日军四千余人,先后收复了武乡、安泽、沁源、沁县、壶关、屯留、长子、高平、榆社、辽县、晋城、阳城、沁水、黎城、潞城、襄垣、长治及涉县等18座县城,打开了晋东南抗战局面,进一步巩固和扩大了晋冀豫抗日根据地,为八路军向冀南、豫北平原的发展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同时有力地配合和策应了李宗仁第五战区在台儿庄正面战场对日军矶谷廉价第十师团和坂垣征四郎第五师团各一部的围歼反击。
        晋东南国共军队反击日军“九路围攻”的胜利,从保存自己发展自己收复被占领土的角度讲,要比发生在几近同一时间的正面战场上的“台儿庄大捷”的意义和影响深远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