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建立战时军事体制,是指抗日战争初期,南京国民政府在日军咄咄逼人的攻势面前,为实施有效的自卫,而进行的军事调整和军事机构改组活动。它对平津失陷后的时局和国民党正面战场的抗战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抗日战争爆发时,中国面临的军事形势极为严峻。一方面,日本自明治维新逐步走上军事帝国主义道路,国力强盛,经济发达,军备充足,尤其是甲午之战以来,对外征战屡屡得手,正处于军事上的鼎盛时期。另方面,近代中国积贫积弱,兵燹连年,内忧外患严重,经济停滞,军备落后,战争的创伤尚未医复。据统计,日本的现役兵有38万人,预备役兵有近74万人,后备役兵88万人,第一补充兵役约158万人,第二补充兵役有90余万人,各种兵役共448万余人。其战斗兵属于现役、预备役、后备役者共199.7万人,余者皆是后备兵役与补充兵役。日本陆军共17个师团,海军有各种舰艇190万吨,空军有飞机2700架,其中属于陆军者1480架,属于海军者1220架,此外还有大量预备机和补充机。而中国兵役构成远不及日本,当时仅有现役兵180万人,预备兵役和后备兵役几乎一无所有。1936年为应付时局曾训练壮丁5000人,原拟1937年训练100万壮丁,因战事突起且准备未周,未能达到目标。至1936年底,高中与同等学校学生合格为预备军士者共17954人,专科以上学生合格者仅880人。中国陆军计步兵182个师、46个独立旅,骑兵9个师、6个独立旅,炮兵4个旅及200个独立团,工兵3个团,化学兵5个团,防空兵及高射炮兵7个团,通讯兵3个团,交通兵4个团,铁道兵1个团及铁甲车5个大队。因版图辽阔,战时只能以80余师用于第一线作战,余者皆需驻防各地,维护治安等;海军拥有3个正规舰队、1个巡防舰队、1个直属舰队和测量队、总计59000吨;空军有轰炸机3个大队、驱逐机3个大队、侦察机2个大队、攻击机1个大队、直辖机4个中队,共计314架飞机,无论舰船吨位、速度、火力、装甲,还是飞机质量方面均不如日本。①由于双方军事实力相差悬殊,日军侵华初期的气焰十分嚣张,曾狂妄地提出“三个月灭亡中国”的计划。
        面对日本的步步紧逼,全国人民奋起抵抗,南京国民政府逐渐改变了“九一八”以来的对日避战求和的政策,相应地做了一些应战准备。卢沟桥事变后不久,南京政府为了应付日军大规模的进攻,开始筹组指挥全国军队的最高统帅机构。7月17日,蒋介石在庐山发表谈话,公开表示了抵抗的决心。军政部随即拟定了大本营及各战区划分的方案。平、津失陷后,大本营和华北三个战区的指挥机构已在秘密地逐步形成。8月上旬,国民政府为研讨和确定抗战大计,邀集各地区将领和负责人赴南京参加国防会议,重点讨论抗日战争的指导方针。
        8月7日上午,国防会议正式举行。参加会议的有国民党中央和地方高级将领,也有特邀中共代表周恩来、朱德和叶剑英。由于国共合作尚未建立,中共代表是以列席的身份出席会议。会议采取谈话式的形式,先由军政部报告了卢沟桥事变的经过及处置情况,随后各有关方面报告了防空、国防工事以及重工业建设等情况,并进行了简短的讨论。
        当晚,蒋介石召集林森、汪精卫、张继、居正、于右任、戴传贤、孙科、陈立夫、阎锡山、冯玉祥、何应钦、唐生智、陈调元等41人,举行国防联席会议。蒋介石以国防会议议长的身份发表谈话,指出这次中日战争“实在是我们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自从九一八以后,我们愈忍耐退让,他们愈凶横压迫,得寸进尺,了无止境。到了今日,我们忍无可忍,退无可退了,我们要全国一致起来,与倭寇拼个你死我活。”②经过讨论,与会者一致起立作出决心抗战之表示,并决定在未正式宣战之前,与日本交涉,仍不轻易放弃和平。
        在随后连日举行的会议中,与会者从战局发展到恶化的角度,集中讨论了抗日战略方针和作战指导原则。有人主张持久战,逐渐消耗日军飞机、战车和大炮的优势,并力争国际力量的援助,以克胜强敌。也有人认为,凭借长江和现有国防工事,可以集中兵力进行歼灭战,一方面显示自己的力量,振奋全国抗战的士气,另方面扩大国际影响,争取国际援助。会上,周恩来提交了《确立全国抗战之战略计划及作战原则案》,明确指出:“一、抗日战争战略的基本方针是持久的防御战,但应抓住适当时机予以全线之反击,而根本地把日寇从中国赶出去;二、在战役上应以速决战为原则;三、作战的基本原则是运动战,应在决定的地点,适当的时机,集中绝对优势的兵力与兵器,实行决然的突击,避免持久的阵地消耗战;四、在必要的战略要点或政治经济中心,设立坚强之工事,并配置足够的兵力,以钳制敌人;五、一切阵地的编成,避免单线的构筑,而应狭小其正面,伸长其纵深。在守备部队的作战要领,亦应采取积极的动作,一般应反对单纯的死守的防御,只有积极地动作起来,才能完成守备的任务;六、战略的内线,而在战役的指导上,应是外线作战以求得歼灭敌人;七、广大地开展游击战争,其战线应摆在敌人之前后左右,以分散敌人,迷惑敌人,疲倦敌人,肃清敌人耳目,破坏敌人之资财地带,以造成有利条件,有利时机,使主力在运动中歼灭敌人。只有在上述作战原则之下,才是保持持久战的有效方法和消灭敌人,取得抗战胜利的手段。”③周恩来在发言中提出国民政府应对抗战全局统筹布置,华北方面应开展黄河北岸作战,第一、第二战区应培养独立持久的能力。正面防御不可依赖一线及数线之阵地,宜以集团工事,而由侧面扰敌之。其次用游击战术,交通大道坚壁清野,侧面山地不退,组织民众,持久抗战。朱德在发言中,也提出抗日战争需要持久防御,但在战术上应采攻势,游击战可以破坏敌人后方,牵制敌人,效果甚大,应该重视。叶剑英则指出,应采取战略内线与战术外线相结合;随时包围敌人。 日军战略展开,必先夺取上海、青岛、天津、北平、张家口五点,我之重点应置于平绥线。他们还分别就部队编制和政治工作、战区划分、预备军的作用、武装民众和粮食供应等问题,发表了意见,引起与会者的重视。山西省主席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因华北局势紧张,未参加正式会议,会前也发表了谈话,提出国民政府要在政略上抵抗日本的侵略,在战略上实行持久战,在战术上争取第一次会战胜利以正世界视听,尔后再疏散军队实行持久战。在战斗时,避其火力,利用地形,使其飞机、战车、大炮失去作用。
        会议期间,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于8月12日召开临时会议,决定设立国防最高会议为战时党政军的最高领导机构。该会对国民党中央委员会负责,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为主席,以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汪精卫为副主席。其成员在党的系统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秘书长、各部部长,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务委员,中央政治委员会秘书长;在行政系统为五院正副院长、行政院秘书长与各部部长;在军事系统为军事委员会委员、正副参谋总长、各部部长。国防最高会议的职权是决定国防大政、国防经费、国家总动员及其他重要事项。该会主席拥有极大的权力,在作战期间可以不依平时程序全权处理一切事务。以后,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停止活动,其职权也由国防最高会议代行。
        为了适应抗战以来军事形势的变化,南京国防会议还决定成立“大本营”,以蒋介石任陆、海、空军大元帅,大本营设参谋总长、副参谋总长各一员。参谋总长程潜,指挥大本营各部,辅助大元帅筹划全局;副参谋总长白崇禧,襄助参谋总长指挥幕僚,推进各项任务的实施。大本营对于作战指导,以达成“持久战”为基本主旨,下设军令、政略、财政、经济、宣传、训练、后勤、管理八部,分别由黄绍竑、张群、孔祥熙、吴鼎昌、陈公博、陈立夫、俞飞鹏、朱绍良为部长,统一指挥抗战的军事和其他工作。
        8月20日,经过国防会议的酝酿和讨论,国民政府以大元帅蒋介石的名义,正式下达大本营第1、第2号训令,颁布了《战争指导方案》和《国防作战指导计划》。
        《战争指导方案》指出:“为求我中华民族之永久生存及国家主权领土之完整,对于侵犯我主权领土与企图毁灭我民族生存之敌国倭寇,决以武力解决之。”方案规定了大本营的组织系统,并根据战争的发展将南北战场划为五个战区:
        第一战区为河北和鲁北地区,司令长官蒋介石兼,下辖第一集团军,正副总司令宋哲元、万福麟;第二集团军,正副总司令刘峙、孙连仲;第十四集团军,总司令卫立煌。
        第二战区为晋察绥地区,司令长官阎锡山;下辖第六集团军,正副总司令杨爱源、孙楚;第七集团军,正副总司令傅作义、刘汝明,前敌总指挥汤恩伯;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预备军总司令阎锡山兼。
        第三战区为沪宁杭地区,司令长官冯玉祥(后由蒋介石兼任),副司令长官顾祝同,下辖第八集团军,总司令张发奎;第九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第十集团军,总司令刘建绪;第十五集团军,正副总司令陈诚、罗卓英;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薛岳。
        第四战区为闽粤地区,司令长官何应钦,副司令长官余汉谋,下辖第四集团军,总司令蒋鼎文;第十二集团军,总司令余汉谋兼。
        第五战区为鲁南和苏北地区,司令长官蒋介石兼(后李宗仁继任),副司令长官韩复榘,下辖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兼,副总司令于学忠、沈鸿烈;第五集团军,正副总司令顾祝同、上官云相。
        除此之外,还设第一预备军,正副司令官李宗仁、白崇禧;第二预备军,正副司令官刘湘、邓锡侯;第三预备军,正副司令官龙云、薛岳;第四预备军,正副司令官何成浚、徐源泉;第十七集团军,总司令马鸿逵。
        方案提出各战区的主要任务,认为“主战场之正面在第一战区,主战场之侧背在第二战区”。至10月下旬,第一战区的任务是“近迫当面之敌,实行柔性之攻击,俾我第二、第三战区之作战,得从容展布,但如敌军企图真正与我决战时,则应毅然尽全力以防制之”;第二战区“打破敌军惯用包围行动之企图,使其对我第一战区不敢放胆施行正面之攻击,同时牵制热河以东之敌军,使其对青岛、淞沪之作战,不能转用兵力”;第三战区,应“迅将目下侵入淞、沪之敌陆、海及其空军陆上根据地扫荡、扑灭,以准备敌军再来时之应战”并严防敌军登陆;第四战区,“除对敌海、陆、空之扰乱,完成战备态势外,应充分准备参加第二期作战”;第五战区,第一要义是“根本打破敌军登陆之企图”, “纵使敌军一部登陆,务必迅速围攻而歼灭之”,“必要时在指定地区之范围内,扼要固守,绝对限制敌军之进展,运用机动部队而歼灭之,以确保我军南北两战场作战连系之中枢”。方案对海军、空军、各预备军的任务及后方勤务也作了规定。④
        《国防作战指导计划》大致重申了《战争指导方案》的作战指导方略、军队运用和战区划分。所不同的是,它对各战区的任务又作了明确的具体规定。指导计划判断, 日军可能以一部沿平绥路进占南口、张家口等处,而后深入山西,威胁第一战区之侧背,或转进于正定、保定方面,直接配合其在平津部队之攻击;在华东则攻击淞沪,进窥南京,并以一部在海州登陆,直逼徐州;在闽粤方面,主要是以海空军扰乱,而无真正攻击之能力。基于以上判断,大本营特别向处于华北的第一、第二战区下达了第一期作战指导要领,即第一战区应派有力之一部(两个军)近迫当面之敌,实行柔性攻击,同时抽调平汉路北端三个师向怀涞、万全之线以北转进,对东北正面山东半岛极力缩小青岛之围攻线,使敌军展布困难,并趁机袭之;第二战区则须永久固守华北屏障,控制平绥铁路以南口附近为回旋之轴,以万全、张北、康保等地方为外翼,占据南口、赤城、沽源之线,使平津方面之敌不敢贸然南下⑤。
        国民政府大本营颁布的《战争指导方案》和《国防作战指导计划》,明确提出以武力对抗入侵的日军,以谋民族生存和国家主权领土之完整,并确定了“持久战”的基本主旨,较之过去的方案和计划的确前进了一大步。不过,以后因日军进攻猛烈,战局形势发展很快,其对各战区规定的作战任务,在很大程度上未付诸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