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蒋衡、蒋骥的书论

2024-10-15 可可诗词网-书法文化 https://www.kekeshici.com

        蒋衡(1672-1743),后改名振生,字湘帆,一字拙存,晚号拙老人、江南拙叟,又号函释老布衣。江苏金坛人。康熙贡生,善书法,尤工小楷。早岁遍临各地碑帖,汇成《拙存堂临古帖》,曾键户十二年,写《十三经》,凡八十余万言,乾隆时刻石太学,御制序文。《清史列传》评其书曰: “书师杨宾,复博涉晋、唐以来各家名迹,积学既久,名噪大江南北。生平论书,谓不能为人宗师,亦当与古人弟昆。”著有 《拙存堂诗文集》、《游艺秘录》等。
        蒋骥,字赤霄,号勉斋。蒋衡子,善书,论书能克绍箕裘,恪守家学,著有 《续书法论》、《传神秘要》。
        蒋衡与王澍同里而又生于同时,世称王、蒋,他们的论书宗旨也相近,蒋衡论书也欲上溯篆隶,以此为后世书体之本。其《拙存堂题跋·秦汉篆隶册》中曰: “六书递变而为真、行、草,古法澌灭,后之书家踵其弊,欹侧取媚,如圣经遭秦焚,几无遗种,大可悲也。有就余求讲执笔者,为畅厥宗旨,使悬笔中锋,臂指如铁石,尽一身之力作蝇头小楷,所谓芥子纳山河大地,非好为神奇,亦欲存竹简漆书之意于万一云耳。王吏部虚舟所摹秦汉篆、隶,老洁圆劲,初拟阳冰,既追斯、颉,余虽老,未能下手,其源流分合之故可知也,古学稍明,其在斯乎。”他以为真、行、草虽出自篆、隶,然欹侧取媚,古法不存,故他欲以蝇头小楷存古法,教人 “悬笔中锋,臂指如铁石”,取法篆隶的笔力刚劲挺拔;他极力称赞王澍的摹仿秦汉篆、隶,以为古法由此可明。蒋氏视篆、隶为真、行、草诸体之基础,他说: “真、行、草悉从篆出,习流忘源,师孙弃祖,恐为后人所笑。”(《拙存堂题跋·诅楚篆文》)“学书不法篆、隶,直不识字。” (《拙存堂题跋·石鼓文》)都以为篆、隶为各体书之根本,根本不固则枝叶难茂,故学书者无不宜研习篆、隶。
        蒋骥的《续书法论》中也发挥了此种观点,其论“楷法”一条云:“先君子论作小楷必先凝注精神于法度森严中而出之以纵横奇宕。今解云:知篆、隶则楷法能工,篆法森严,隶书奇宕,运用篆法,参合隶书,可谓端庄杂流丽矣。乃于字势之长短小大又因其自然,则直于天地为消息,万物为情状,错综变化,意趣无穷。”他参合篆、隶来说明蒋衡 “法度森严”和 “纵横奇宕”相结合的主张,从而对苏轼 “端庄杂流丽”的书法审美要求作了新的解释,阐明了篆、隶为楷法之本的观点。
        蒋衡与王澍一样,于唐人中也重欧、虞、褚之书,在当代尤以学欧闻名。稍后的王文治《快雨堂题跋·化度寺碑》中说: “近时善学欧书者,惟何义门先生,然蝇头书至妙,才过经寸,即未痴冻蝇。王蒋诸人继之,沿而益甚。”虽然此处对王澍、蒋骥等人之书颇有微辞,但已说明了他们学宗欧书的倾向。蒋氏论欧、褚曰: “唐人书如褚登善以姿态胜,故举笔辄变;欧阳信本以骨力胜,故变而不觉其变,所谓有完字具于胸中,若构凌云台,一一皆衡剂而成者也,褚因天姿,欧全学力。”他于欧书中最重 《醴泉铭》: “欧阳信本书直逼内史,《醴泉铭》尤其杰作,虽无善本,亦可想见其结构精严,纵横跌荡。” ( 《拙存堂题跋·醴泉铭碑》)他以为欧阳询之《九成宫醴泉铭》与虞世南的 《孔子庙堂碑》是真书中之集大成者。
        蒋衡在书法审美上也提倡瘦硬圆劲。他说:“余不知篆,然观 《石鼓文》、《峄山碑》,皆圆劲而瘦,以此追原用笔之法,本自行简漆书,非中锋悬臂则点画不到,分隶行草迭变迭降,而偃笔偏锋,腕指杂用,遂有墨猪鼠尾之诮。”可见他之所以以篆为本即在于篆书“圆劲而瘦”,最得瘦硬通神之妙,其用笔自然中锋悬臂,宜为后世诸体所本。蒋氏之书甚至比王澍更为瘦劲。其《拙存堂跋·中兴颂》条云: “磨崖碑为鲁公正书绝作,泰华尊严,使人不敢仰视,余不自量,奋笔为之,恭寿连书五六册,余第一本少瘦,吏部以沉雄胜我,亦稍肥。后虚舟为秀挺,余亦加腴,乃觉肥瘦适中,两人相视而笑曰: ‘如此则飞燕玉环顿成宓妃姑射矣。’”蒋氏与王澍同临颜真卿《中兴颂》,王偏肥而蒋偏瘦,后两人各经调整始觉适中,由此可知蒋氏之书偏嗜瘦硬的特点。他重欧、虞之书也缘于欧、虞书以骨力劲健见长。其子蒋骥的《续书法论·用笔》中也说:“用笔以毫端分数辨肥瘦,今人误墨之轻重以为肉之肥瘦,致点画不能洁净精微,故学书当从颜、柳以立其体,参之以欧、虞以著其洁,参之以苏、米行书以畅其支,参之以董、赵以博其趣,然后临二王像赞、曹娥十三行诸帖以近其源。”蒋骥主张于用笔上辨肥瘦,使点画达到洁净精微的审美理想。所谓洁净精微,即要求笔画瘦劲有力,挺拔秀逸,他特别提出了 “参之以欧、虞以著其洁”,正说明他以欧、虞之书为洁净精微的楷模。
        在学古问题上蒋氏父子也重有我。蒋衡《游艺秘录》中说: “临帖须运以我意,参昔人之各异,以求其同,如诸名家各临《兰亭》,绝无同者,其异处各由天性,其同处则传自右军,以此求之,思过半矣。”由天性而得异,由学习而求同,异同结合,方为有我之书。他论欧、褚所摹《兰亭》曰: “临两种 《兰亭》,乃悟欧、褚所摹则同,笔性各异,学欧须得其灵和,学褚当知其古劲,于彼所异,参透所同,从欧、褚得王,以王就我,直追原本,尽空法象,所谓割肉还母,析骨还父,无弦琴,没孔笛,心心相印,不落边际。岂仅登会稽门径,直可拉元常为等夷,非夸诞之浮谭,乃练要之微旨,此中三昧,会心人定当首肯。”(《拙存堂题跋·临兰亭》)故学书既求得其各自的特征,又须明异中之同,然后可追溯本原,得古法真谛,因而蒋氏主张于欧、褚临摹《兰亭》的异同中参透王羲之书法的庐山真面目。在这里他又提出临帖须“尽空法象”,即不求其规矩法式,不断断于貌同形似而主张 “割肉还母,折骨还父”,超逸于形迹之上,力求精神的感通与领悟。
        总之,蒋氏父子的书论与王澍十分接近,体现了康熙朝后期书坛的风气,王、蒋都以篆、隶为本而取法唐碑,犹重欧书,表现了复古重碑的倾向在康熙时已渐萌端倪,他们同时开启了乾、嘉欧书大盛的风气,故王、蒋诸人在书法史与书论史上具有相当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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