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钟繇的“用笔”说

2024-11-10 可可诗词网-书法文化 https://www.kekeshici.com

        钟繇(151—230),字元常,颍川长社(河南许昌)人,由汉入魏,官至太傅,世称钟太傅。他是曹操的重臣,官渡之战时他及时送去两千匹战马,为曹操战胜袁绍立下了大功。他的书法名气也很大,除他书法创作确实颇有艺术成就外,还因“晋立书博士,置弟子教习,以钟、胡为法”。西晋王朝树他为书法之冠,还因为掌立书博士的秘书监是他的从外孙荀勖。荀勖父母早亡,自幼依于舅氏,由钟家教养,钟繇曾称赞他说:“此儿当及其曾祖。”因此,荀勖的书法也是学钟的。
        钟繇的书法源自刘德昇。刘德昇也是颍川人,世称行书的首创者。卫恒 《四体书势》载:“魏初有钟、胡二家为行书法,俱学之于刘德昇。”时人称“钟瘦胡肥”,各得其巧。但胡昭隐而不仕,书名不如钟繇显赫。按此说钟繇的书学渊源自应出于刘德昇。但世传钟繇“用笔”说,却又关涉于蔡邕。宋人朱长文 《墨池编》、陈思 《书苑菁华》均辑录《秦汉魏四朝用笔法》中有载。说:有一次钟繇跟曹操、邯郸淳、韦诞、孙子荆等人一起讨论用笔法的时候,忽然发现韦诞带着一篇蔡邕的《笔法诀》,想借阅一番,不料遭到拒绝。钟繇郁郁不闷,捶胸三日,自伤而呕血,曹操用五灵妙丹救了他。钟繇再次向韦诞苦求借阅,未成。韦诞死后,他偷偷地派人盗掘了韦诞的墓葬,方才得到了蔡邕《笔法诀》,阅后茅塞顿开,“故知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痛,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由此顿悟之语,似乎钟繇是获得了蔡邕的笔法渊源。因为获蔡邕笔法渊源的卫夫人 《笔阵图》也有此相同的语言。
        其实不然,钟繇卒于230年,而韦诞卒于253年,钟繇何其能够去盗比他晚死者的墓冢呢?所以,如果说钟繇曾得到过蔡邕的《笔法诀》的话,那应该是由另一种渠道。这恐怕是难以查考的了。
        钟繇除政绩和书法留传于世外,实在没有其他好东西留下来,从总体上讲,他的文化形象是很单薄的,连家教和门风都未搞好。他的儿子钟会虽学会了书法,但伐蜀入川后,与邓艾各怀拥兵居蜀自立的野心。监军卫瓘以中央王权的一统为重,平息钟、邓之乱,杀掉了钟会。他的从外孙荀勖也为人不正,恃强呈威,“朝野畏惮之”。晋武帝想取卫瓘女为太子妃,荀勖却与贾充、武帝元后串通一气,极力荐举贾充女。这个贾充女就是后来可恶的贾皇后。钟繇的家政由此可见一斑。
        传钟繇“用笔”说,文辞不长。“岂知用笔而为佳也,故用笔者天(界)也,流美者地(人)也,非凡属所知。”“吾精思学书三十年,读他法未终尽,后学其用笔(指蔡邕)。若与人居,画地广数步,卧画被穿过表,如厕终日忘归,每见万类,皆画象之。”“用笔”成为“天——地——人”合一的追求。
        中国文化的传统精神以“天人合一”为最要,体现在书法审美上,就是“天然”与“工夫”的品评标准。钟繇“用笔”说就是这一审美思想的反映。人力所致,只能达到 “流美”,而达到 “天” 的程度则需以 “天” 为法。“天”有两种方式的存在,一种是人的“心”,即“本性”,另一种就是人身处的自然万物和天地。在艺术上追求“天人合一”,其追求的途径和沟通的方式,也就有三种:一是“师本性”,二是“师天性”,三是将“本性”和 “天性”打通。第一种叫 “我师我法”,第二种叫 “忘我之法”,第三种叫以性(心)会性(天)法,是最高层次的“天人合一”。钟繇追求的还仅是“忘我之法”,“每见万类,皆画象之”,取 “万类”为法,就是为了 “忘我”。
        取“万类”而融铸笔端,也是非常不容易的。试看钟繇,“卧画被穿过表”,“如厕终日忘归”。睡觉的时候还在不停地以指代笔,下功夫取法“万类”,上厕所大小便也在“画地”练书写。他如果遇到像郑板桥妻子那样的人,对他当头棒喝,人各有体,何故把手画到我的身上来,也许就会是另一番思路了。
        “每见万类,皆画象之”,还是许慎“象形”说的思路。然追求人力之功,却是钟繇的特色。“天”难求,“功”易取。“功”在钟繇心目中以“流美”为标准,这一点对魏晋书法创作有深刻的影响。所谓魏晋尚韵的审美创作倾向,就视觉形象来讲确实突出了“流美”两字。赵壹否定废寝忘食地追求书法之功,而钟繇却作为一种经验诉之后人,无疑认为书法是值得和需要这样下工夫的,这就是一种审美思想的发展,也是魏晋有别于两汉的地方之一,包括 “流美”两字。
        钟繇“用笔”说不着一个“势”字,也有点不同于蔡邕。对“势”的理解,确实有难度,“势”是抽象的运动的,只能感悟。要说“势”,或者分解动作,或者用物比喻,别无他法。而书法之势是运笔的过程,用“用笔”替代“势”,易让人有物可感,而不是单凭抽象的感悟。但钟繇及有分解“用笔”,仅说“用笔”是须下工夫练的。“用笔”概念是否是钟繇独创的,也很难说。按《秦汉魏四朝用笔法》,似乎李斯就有了 “用笔”说。
        把钟繇“用笔”说和庾肩吾《书品》“钟天然第一,工夫次之”之说对照起来,有点令人困惑。钟繇下了那么大那么多的工夫,去取法“万类”,怎能“天然第一”?还是羊欣用“瘦”字评钟繇评得好。“瘦”就是陶弘景对梁武帝说的“元常老骨”。“老骨”对应钟繇的“用笔”是恰当的。所以,品评钟繇的书法不能忽略钟繇的“用笔”说,将其实践和理论结合起来考察,才能置钟繇于恰如其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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