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上帝
《真灵位业图》:
玉清三元宫右位第十一:
玉皇道君
玉清右位第十九:
高上玉帝
《集说诠真》:
(梁) 《殷芸小说》: 周兴死,天帝召兴升殿。兴私问左右曰: “是古张天帝耶?” 答曰:“古天帝已仙去,此是曹明帝耳。”
《初学记》卷二三:
《龟山元录经》曰: 高上玉皇上圣帝君九天玉真,皆德空洞以为字,合二气以为名。
上帝玉帝君乃吟玉清之隐书。
《韦江州集·学仙》:
昔有道士求神仙,灵真下试心确然,千钧巨石一发悬,卧之石下十三年。存道亡身 一试过,奏之玉皇乃升天。云气冉冉渐不见,留与弟子但精坚。
《白氏长庆集·梦仙》:
人有梦仙者,梦身升上清。坐乘一白鹤,前引双红旌。羽衣忽飘飘,玉佩俄铮铮。半空直下视,人世尘冥冥。渐失乡国处,才分山水形。东海一片白,列岳五点青。须臾群仙来,相引朝玉京。安期羡门辈,列侍如公卿。仰谒玉皇帝,稽首前致诚。帝言与仙才,努力勿自轻,却后十五年,期汝不死庭。再拜受斯言,既寤喜且惊。
《披沙集·升天行》:
盘金束紫身属官,强仁小德终无端。不如服取长流丹,潜神劫入黄庭间。志定功成飞九关,逍遥长揖辞人寰。空中龙驾时回旋,左云右鹤翔翩联。双童树节当风翻,嫦娥倚桂开朱颜。河边牛子星郎牵,三清宫殿浮清烟。玉皇据案方凝然,仙官立仗森幢幡。引余再拜归仙班,清声妙色视听安。餐和饮顺中肠宽,虚无之乐不可言。
《酉阳杂俎·前集》卷一四:
天翁姓张名坚,字刺渴,渔阳人。少不羁,无所拘忌。尝张罗,得一白雀,爱而养之。梦天刘翁责怒,每欲杀之,白雀辄以报坚,坚设诸方待之,终莫能害。天翁遂下观之,坚盛设宾主,乃窃骑天翁车,乘白龙,振策登天。天翁乘余龙追之,不及。坚既到玄宫,易百官,杜塞北门,封白雀为上卿侯,改白雀之胤不产于下土。刘翁失治,徘徊五岳作灾。坚患之,以刘翁为泰山太守,主生死之籍。
《铸鼎余闻》 卷一:
《太平广记》 卷一引 《仙传拾遗》: (东王公) 亦号玉皇君。
《云笈七签》卷三 《道教本始部》:
三代天尊者,过去元始天尊,见在太上玉皇天尊,未来金阙玉晨天尊。然太上即是元始天尊弟子。从上皇半劫以来,元始天尊禅位三代天尊,亦有十号。第一曰自然,二曰无极,三曰大道,四曰至真,五曰太上,六曰道君,七曰高皇,八曰天尊,九曰玉帝,十曰陛下。
《云笈七签》卷六 《三洞经教部》:
《道门大论》 云: 洞真之教,以教主天宝君为迹,以混洞太无元高上玉皇之气为本。洞玄之教,以教主灵宝君为迹,以赤混太无元无上玉虚之气为本。
太上之道有三,行此真道,得为太上之真,位为上真玉皇君也。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 卷二二二引《云笈七签》:
上清真人总仙大司马长生法师主三天君,姓柏成,讳欻生,字芝高,乃中皇时人。岁在东维之际,诞于北水中山柏林之下。夫名为欻生者,以母感日华而怀孕。年九岁,求长生之道,至十四,与西归公子、巨灵、伯尹俱师事黄谷先生。后遇玉清文始东王金晖仙公,号曰玉皇二道君,告以胎闭静息、内保百神、开洞云房、坚守三真之事。后复诣二玉皇君,问云房之道、三真之诀。后二玉皇授欻生《大洞真经》 三十九章,得为上清真人,位曰总仙大司马长生法师主三天君,理太元都阆风玉台,总司学道之仙籍,主括三天之神人。万仙受事于玉台,五帝北朝于灵轩矣。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九引 《大洞真经》:
上皇玉帝君,制命九天之阶级,征召四海五岳之神王也。
《宋史·礼志》七:
帝 (宋真宗) 于大中祥符五年十月,语辅臣曰: “朕梦先降神人传玉皇之命云: ‘先令汝祖赵某授汝天书,令再见汝,如唐朝恭奉玄元皇帝。’翼日,复梦神人传天尊言: ‘吾坐西,斜设六位以候。’ 是日,即于延恩殿设道场。五鼓一筹,先闻异香,顷之,黄光满殿,蔽灯烛,睹灵仙仪卫天尊至。命朕前,曰:‘吾人皇九人中一人也,是赵之始祖,再降,乃轩辕皇帝,凡世所知少典之子,非也。母感电梦天人,生于寿丘。后唐时,奉玉帝命,七月一日下降,总治下方,主赵氏之族,今已百年。皇帝善为抚育苍生,无怠前志。’ 即离席,乘云而去。”
七年九月,即滋福殿设玉皇像,奉圣号匣。八年正月朔,驾诣玉清昭应宫奉表奏告,上玉皇大帝圣号曰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玉皇大天帝。
徽宗政和六年九月朔,上玉帝尊号曰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盖以论者析玉皇大天帝、昊天上帝言之,不能致一故也。
《事物纪原》卷二:
《宋朝会要》 曰: 大中祥符七年正月,真宗诣玉清昭应宫,率天下臣庶奏告上皇玉皇圣号。《真宗实录》曰: 大中祥符七年九月,上对侍臣曰: “自元符之降,朕欲与天下臣庶同上玉皇圣号。” 至天禧元年正月辛丑朔,帝诣太极殿恭上玉皇大天帝圣号曰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合真体道玉皇大天帝。惟是疑 《会要》 所纪奏告是八年事云。章衡 《纪年通载》 曰: 大中祥符八年正月壬子朔,上玉皇大天帝号。
《翊圣保德传》:
太宗召近臣谓之曰: “玉皇辅臣,所辅翊者,上帝也。” 真君降言曰:“佛即西方得道之圣人也,在三清之中,别有梵天居之,于上帝则如世之九卿奏天子也。”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道家类存目》:
《翊圣保德传》 三卷,宋王钦若撰。初,澶渊之役,钦若忌寇凖功,以孤注之说进。真宗以为耻,乃谋以符命夸四裔,于是天书之事起。
《集说诠真》:
史载宋真宗好奉道教,信惑邪说,迭以梦见神入传命,宣告群臣。(见 《通鉴纲目》) 时有宰辅王钦若,为人奸邪,与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朋比行诈,时号五鬼。(见《弘简录·王钦若传》) 而钦若奸邪为最,(见 《弘简录·宋真宗纪》) 能委曲迁就,以中帝意,加之倾巧,敢为妄诞。(见 《弘简录·王钦若传》) 真宗大中祥符元年,钦若奏称: “自古以来,希世绝伦之事,必得天瑞,然后可为。” 帝曰: “天端安可必得?” 钦若曰: “前代盖有以人力为之者,唯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则与自天者无异也。” (分见 《弘简录·王旦传》、《通鉴纲目》) 钦若乃矫造天书,以帛二丈许,缮就黄字,缄如书卷,密令曳于左承天门。皇城司见之,奏闻。帝遣二内侍奉之下,令陈尧叟启封宣读。其文曰 “赵受命,兴于宋,世七百,九九定” 等词。陈彭年、丁谓等咸以天降瑞书,再拜称贺。(分见 《弘简录·宋真宗纪》、《通鉴纲目》)独龙图阁待制孙 奭奏曰: “臣愚所闻,天何言哉? 岂有书也!” (见 《弘简录·孙奭传》) 又奏曰: “将以欺上天,则上天不可欺; 将以愚下民,则下民不可愚; 将以惑后世,则后世不可惑。夫国将兴,听于民,国将亡,听于神。陛下何为而不思也?” 帝嘉其忠,而不能从。(见 《通鉴纲目》)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 卷九引 《高上玉皇本行集经》:
尔时元始天尊在清微天中玉京金阙七宝元苑玉皇宫殿,升光明座,与天鞅数众宣说灵宝清净真一不二法门。是时玉皇尊帝与诸天真、飞天大圣、无极神王、灵童玉女九千万人,清斋建节,侍在侧焉。天尊普告四众言: 往昔有国,名号光严妙乐,其国王者,名曰净德。时王有后,名宝月光。其王无嗣,尝因一日作是思: 惟我今将老而无太子,身或崩殁,社稷九庙委付何人? 作是念已,即便敕下,诏诸道众,于诸宫殿,依诸科教,悬诸幡盖,清净严洁,广陈供养,六时行道,遍祷真圣。已经半载,不退初心。忽从一夜,宝月光皇后梦太上道君与诸至真,驾五色龙舆,拥耀星旌,荫明霞盖。是时太上道君安坐龙舆,抱一婴儿,身诸毛孔放百亿光,照诸宫殿,浮空而来。是时皇后心生欢喜,恭敬接礼,长跪道前,白道君言: “今王无嗣,愿乞此子为社稷主。仗愿慈悲哀悯听许。”尔时道君答皇后言: “愿特赐汝。” 是时皇后礼谢道君,而乃收之。皇后收已,便从梦归,觉而有娠。怀胎一年,于丙午岁正月九日午时诞于王宫。当生之时,身宝光焰充满王国。幼而敏慧,长而慈仁,于其国中所有库藏一切财宝,尽将散施穷乏困苦、鳏寡孤独、无所依怙、饥馑癃残一切众生。之后王忽告崩,太子治政,俯含浮生,告敕大臣,嗣位有道,遂舍其国,于普明香岩山中修道。功成超度,过是劫已历八百劫,常舍其国,为群生故割爱,学道于此。后又经八百劫,行药治病,拯救众生,令其安乐。如是修行三千二百劫,始证金仙,号曰清净自然觉王如来,教诸菩萨顿悟大乘正宗,又经亿劫,始证玉帝。( 《重增搜神记》、《三教源流搜神大全》 与此略同,惟 《重增搜神记》 于太上道君作老君。)
《历代神仙通鉴》卷一:
至昊天界,有国名光严妙乐,其国主曰净德时王,与宝月光王后,惟以仁慈恻隐,加之国人,躬行五十岁,未尝少懈,直使民安物阜,灾害不兴。但以年老无子为不足。二真(黄老君与元始天尊) 一入其疆,即知其诚心向道,勇猛修持。黄老 (中黄子,初开天地时五老之一) 曰: “因缘在是矣。” 元始曰: “若以清虚至真之气,投诸圣德仁厚之身,托孕成胎,必生神明之子,定为三才之主。上真以为如何?” 黄老点头,复将碧玉瑶光如意吹口真气,原是天外灵宝,遂变一婴孩身,诸毛孔中,放大毫光,照满十方世界。尔时净德时王在寝室中,忽见祥光照耀宫殿,作百宝色,有许多仪伏,护一九龙辇,浮空而来。中坐二异人,皆施法象。上首高真,抱一小儿,面圆耳大,目秀眉清,遍体毫光罩定。国王王后心生欢喜,恭敬接礼,长跪道前。真是:德修恒河沙,位证天人帝。上白二真曰: “下愚无嗣,愿乞此孩为子。伏惟哀愍听许。” 黄老曰: “愿送与汝为嗣,但此子根器不凡,必证无极高上之品。汝善为我育之。” 国王上前拜领,二真从宝椅中托出递与,国王双手来接,重如山岳,挣一身大汗,恍然而觉。乃急召王后言之,所见相同。是后国王精神倍长。三岁后与王后诞生一位圣明王子,后为乾坤真主。
《历代神仙通鉴》 卷二:
(八百余年后) 飞升天界,证位金仙,初号自然觉王,次曰昊天上帝,为三才主宰,掌一切钧轴。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二一五引《明大政纪》:
成化十二年八月,大学士商辂等言: “祖宗创为郊祀,岁一举行,极为甚重。迩者皇上又于宫北建祠,奉祀玉皇,取郊祀所有服器乐舞之具,依式制造,欲于道家所言神降之日举行祀礼。稽之古礼未协,伏望将内庭一应斋醮悉宜停止。” 疏入,上命拆其祠。
《续文献通考·群祀考》 三:
(明嘉靖) 二十一年四月,建大高元殿于西苑,奉祀上帝。
先是,二年四月,太监崔文等于钦安殿修设醮供,请帝拜奏青词,大内建醮自此始。其后改钦安殿为元极宝殿,奉祀上帝。祈谷大享,皆于此行礼,而亲郊遂废。时帝居西苑,罕入大内,即元极宝殿亦不时至,故又即西苑建大高元殿,以奉玉皇及三清像。
《甲申杂记》:
张元素,从事荆南府,其同事杨久中,一日忽遇天帝降其室,前有鸾鹤凤凰,祥云先至,帝有随身宫殿,光彩焕耀,一室之间,望之无穷。遂锡久中曰廉正君,其妻及子皆有名号,论物外事,皆非世人所知,语世间事,大小无不验。杨置花枝数盆于室前,即生根株于盆中,随四时开落结实,皆不盈尺而根株盘结,与常木无异。病者取花盆中水,饮之即愈。
[案] 天帝而降人间,举动与弄鬼道士无异。
《随手杂录》:
杜常少年时,梦泛河,至桥间,有自岸而呼者。其岸高峻,常凡再跃始及岸。一人引至大木间,见伟丈夫衰服而坐。人指之曰: “天帝也。拜之。” 常起,帝召常与钱二百文,曰:“此尔及第人数。” 再请之,则曰:“过此,天机不可泄也。” 常后应举累不第。嘉祐末间岁科举放登第者二百人,常遂中甲科。时英宗在谅阴中,木者,庙讳也。
[案] 此以人间帝王为天帝。
《玉芝堂谈荟》卷一六 “玉皇上帝”条:
《本行经》: 玉皇上帝初劫为光严妙乐国净德王太子,舍位修道八百劫,复行忍辱三千二百劫,始证金仙,为清净自然觉王如来。又经亿劫,始登玉帝位。道经谓玉皇大帝为众仙天子,紫微大帝为众星天子。《酉阳杂俎》: 天帝刘翁恶张翁,欲杀之。张翁畜一白雀,恒先为备。刘翁自下观之,张翁盛陈宾主,醉其从官,策乘龙上天。刘翁徘徊不能上,乘其余龙,人间为灾。张翁患之,封之泰山。其说尤诞。《括异志》: 晋周兴死而复生,言天帝召见,升殿,仰视云气紫郁郁然,天帝面方一尺。问左右曰: “是张天帝耶?” 曰: “上古天帝,久已圣矣,此近曹明帝耳。”
《癸巳存稿》卷一三:
《酉阳杂俎·诺皋》 云: 天翁姓张,名坚,窃骑刘天翁车,乘白龙登天。刘翁失治,为泰山守,主生死之籍。此当是张陵造作道书时议论,检《道藏》 书,未见也。鲁应龙 《闲窗括异志》 云: 晋周兴死而复生,言见天帝,面方一尺,问左右曰: “此张天帝耶?” 答曰: “上古天帝,久已圣矣。此近曹明帝耳。” 此当是晋中衰时议论。陈耀文 《天中记》 引 《晋书》 云: 晋咸康中,士人周谓云云。今 《晋书》 不见。王世贞 《宛委余编》 云出 《殷芸小说》,亦未见其书。其语虽荒诞,然可征人心向背。迩言必察,有明训矣。
《清嘉录》卷一“正月·斋天” 条:
(正月) 九日为玉皇诞辰。玄妙观道侣设道场于弥罗宝阁,名曰 “斋天”,酬愿者骈集。
案: 《昆新合志》: “初九日为天诞,清真观道侣架阁于庭,设醮祀玉帝,俗名斋天,观者如堵。” 《昭文县志》: “九日为天日,兴福寺僧斋天,邑人多早起往观。” 考吴自牧 《梦粱录》: “正月初九日为玉皇上帝诞。杭城中行香诸福室,咸就承天观阁上建会。” 又 《道经》: “正月九日为玉皇诞。” 然 《广月令》 以十月朔为天诞节。未知孰是。
《清嘉录》卷一二 “十二月·接玉皇”条:
是日 (十二月二十五日),又相传为玉皇下降之辰。察人善恶,各设香案迎之,谓之 “接玉皇”。
案: 《景霄琅书》: “十二月二十五日,玉皇、三清巡视诸天,定来年祸福。” 又 《道经》: “是日为三清玉帝司会之日。” 《昆新合志》:“二十五日,俗谓诸佛下降。” 《常昭合志》: “二十五日,家户多持清斋,云为玉皇下降日。” 江、震志:“是日,夙兴持斋,诵经、燃烛、拈香。相传天帝降世,察人善恶,故以此日迎之,谓之 ‘接玉皇’。”
《民间新年神像图画展览会·附录三》:
玉皇上帝,名称即显出民间宗教混淆之意味: 盖玉皇为道教之名称,上帝与老天爷则借自儒教。玉皇上帝系道教三清之第二位,然民间所谓玉皇上帝并非道教之玉皇上帝,已由宇宙之教导者一变而为宇宙之统治者,且承袭上帝之称号与其职司。使玉皇之信仰普遍化者为宋真宗。守旧之儒生曾控责真宗,谓其假饰梦遇此神,俾挽回其已趋衰弱之朝政之声威。(参阅 《续资治通鉴纲目》)
[案] 玉皇上帝,是中国民间信仰中的最高神。恰如 《聊斋志异》 所说: “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它乃是专制皇权在鬼神世界的象征。但这一神学概念的出现,并不很早。
中国自殷周以来,已有最高神之观念,本编小叙中已述及。惟周以来视天与上帝为一物,故有昊天上帝、皇天上帝之称。以后随着社会分工愈来愈细,社会组织、社会意识日趋复杂,神鬼世界也逐渐等级森严,分工明细,上帝的形象、功用也趋向社会化、人格化。西汉有五方帝及太一,东汉有五感生帝,皆具上帝的职能。东汉末又以北极星为天皇大帝,名耀魄宝,总领天地五帝群神。但自新莽以迄于唐,国家祭天大典,皆以祀皇天 (或称昊天) 上帝为主。
上帝的人格化、社会化在民间信仰中发展尤为显著,它逐渐脱离了官方祀典中的抽象概念,变为具有人类情感的生动具体的 “天公”。如果说东汉张衡的 《思玄赋》 “叫帝阍使避扉兮,觌天皇于琼宫” 之描写尚是出于文学家的想象,那么 《殷芸小说》中的天帝和 《酉阳杂俎》 中的天翁当是流传于民间的上帝形象了。可以看到,当时人们不但认为上帝也具有人的性情和人的弱点,而且也可由人来取代。这两段记载提到了 “张天帝”和 “张天翁”。顾颉刚先生在 《浪口村随笔·玉皇》 (载 《责善》 第一卷创刊号,一九四○·三·) 中认为,民间流传之 “张玉皇” 与东汉张天师有关。张政烺先生则指出,《酉阳杂俎》 所记,似为汉人之说,此事当与汉末天师道五斗米道有关,其源可能出于张角。张角 自号天公将军,张翁渔阳人,张角巨鹿人,张翁或即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之说,由张角传说附会而来。(《玉皇姓张考》,《责善》 第一卷第八册,一九四○·六·) 此论虽无确证,亦可备一说。总之,民间的上帝传说与道教完全有可能相互渗透。
不过,正统的道教典籍中,对最高神另有一套说法,我们在三清诸条中已介绍过了。玉皇、玉帝之称,最早见于 《真灵位业图》,但仅列为玉清境元始天尊属下诸神,玉皇道君位居右位第十一,高上玉帝位居右位第十九。到了唐代,玉皇、玉帝之称渐趋普及。《云笈七签》 为宋初张君房采集前代典籍传说编撰的道教丛书,其 《道教本始部》 称太上老君为玉皇; 又谓天尊有十号,第九号曰玉帝; 《三洞经教部》 又谓凡行太上之道者,皆得为大上之真 (神仙之品位),位为上真玉皇君。则此仅为道行高深者之泛称。盖如张政烺先生所说,古人信服食玉,可以长生,又以为纯洁清静之征,故道教凡称神仙,其侍曰玉女玉郎,其域曰玉京玉清,其居曰玉阙玉楼,其书曰玉简玉册,其动植曰玉兔玉蟾玉树玉芝,皆美称也。也正因如此,唐代文人骚客又常称天帝为玉皇、玉帝。除以上所引三首诗,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等也常在诗中吟咏玉皇,描绘其壮丽天宫、随侍群神。于是天长日久,约定俗成,民间信仰中的天帝和道教诸神中的玉皇合而为一。所以张政烺先生又说,唐人心目之中玉皇已与后代无殊,其宫殿仪仗权势作用皆俨然人世皇帝,且诸家所述玉皇之服饰、侍御一若皆有定式,盖当时已宫观祠祀,造像写图者众矣。
宋初仿效唐代,尊崇道教,宋真宗为掩饰澶渊之耻,在王钦若等人推波助澜之下,装神弄鬼,伪造符命,于是把民间信仰的玉皇正式列为国家的奉祀对象。宋徽宗则干脆把玉皇与传统奉祀的昊天上帝合为一体,上尊号曰昊天玉皇上帝。至此国家、民间、道教三方面的信仰正式合流。
然而这种合流的局面未能保持多久,就又一分为三了。自徽宗以后一直到清,除了个别皇帝在宫中自设三清、玉皇之像供奉外,在国家祭天大典中,并不承认玉皇,仍奉祀昊天上帝。
道教虽然顺水推舟,承认了玉皇的新身份,并且为了增强其诱惑力,还编造了光严妙乐国太子修道功成,始证金仙,号清净自然觉王如来,以后位证玉帝的故事 (这个故事大约起于元、明,完全是释迦牟尼成佛故事的翻版),但仍然坚持三清为最高神,认为玉皇只是三清的辅佐或即三清之第二位。所以在 《高上玉皇本行集经》 等经典中,有太上道君 (或作老君) 送子的描写。在 《历代神仙通鉴》 中,则说是元始天尊和黄老 (中黄子) 以真气吹入碧玉如意,化为婴孩,送至光严妙乐国,诞为王子,后为金仙,初号自然觉王,次曰昊天上帝。
但在民间俗信中,玉皇却逐渐脱离了国家祀典和道教经典的束缚,成为至高无上的天神,号称昊天金阙至尊玉皇上帝,总管三界十方,是神鬼世界真正的皇帝。在 《西游记》 中,三清、西方佛老皆居玉皇之下,尊之为大天尊。这位玉皇大帝兼辖佛、道两教以及中国民间信仰中所有的神鬼,又保持着早期民间信仰中天帝的姓氏 (张姓)。从玉皇大帝的发展源流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民间信仰独特的兼收并蓄的吸收能力。
[又案] 玉皇上帝其实并不是像太上老君、梓潼帝君一样的具体神明,而仅仅是天界的一种位号,如人间的帝王和冥界的阎王以及城隍、土地一般,其充当者是不固定的。在古代的传说中,三皇五帝已经完全神化,成为神话世界的天帝,而他们之间的相互更迭必然直接影响到宗教世界的最高神位的性质,所以,从古至今,天帝是没有固定的主名的。魏明帝、宋英宗死后为天帝正是三皇五帝亦人亦天传说的余绪。而人间帝王名位的僭窃和篡夺,使天帝的名位也更加不稳定了,所以 《酉阳杂俎》 中张天翁的故事正是这种反映。顺便说一句,张天翁的故事其实是一种世界性的民间故事模式的翻版,类似的故事成百上千,但大都是把贵族、地主、魔鬼或帝王当成愚弄的对象,像张天翁这样对付上帝的尚属少见。随着道教势力的加强,为了维护天界最高统治者的尊严,也为了与佛教相抗衡,玉皇上帝的身分才像如来佛一样固定下来,成为万劫不替的三界主宰 (民间宗教则是另外一回事)。但这时的天帝形象其实却更加空虚了,《甲申杂记》 中天帝降临人间的故事是不会有了,他只会在灵霄宝殿上端拱而坐,没有姓名,没有来历 (《本行经》的玉皇履历不过是和尚拿道士开心),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的 “正月九日玉皇诞辰” 证实着他的存在和稳定。至于天帝更替嬗代的馀绪,只是在一些秘密宗教中还可以见到,这些秘密宗教的 “经典” 中甚至罗列着几十代玉皇大帝的名号。
玉清三元宫右位第十一:
玉皇道君
玉清右位第十九:
高上玉帝
《集说诠真》:
(梁) 《殷芸小说》: 周兴死,天帝召兴升殿。兴私问左右曰: “是古张天帝耶?” 答曰:“古天帝已仙去,此是曹明帝耳。”
《初学记》卷二三:
《龟山元录经》曰: 高上玉皇上圣帝君九天玉真,皆德空洞以为字,合二气以为名。
上帝玉帝君乃吟玉清之隐书。
《韦江州集·学仙》:
昔有道士求神仙,灵真下试心确然,千钧巨石一发悬,卧之石下十三年。存道亡身 一试过,奏之玉皇乃升天。云气冉冉渐不见,留与弟子但精坚。
《白氏长庆集·梦仙》:
人有梦仙者,梦身升上清。坐乘一白鹤,前引双红旌。羽衣忽飘飘,玉佩俄铮铮。半空直下视,人世尘冥冥。渐失乡国处,才分山水形。东海一片白,列岳五点青。须臾群仙来,相引朝玉京。安期羡门辈,列侍如公卿。仰谒玉皇帝,稽首前致诚。帝言与仙才,努力勿自轻,却后十五年,期汝不死庭。再拜受斯言,既寤喜且惊。
玉皇上帝神祃(北京民间版画
《披沙集·升天行》:
盘金束紫身属官,强仁小德终无端。不如服取长流丹,潜神劫入黄庭间。志定功成飞九关,逍遥长揖辞人寰。空中龙驾时回旋,左云右鹤翔翩联。双童树节当风翻,嫦娥倚桂开朱颜。河边牛子星郎牵,三清宫殿浮清烟。玉皇据案方凝然,仙官立仗森幢幡。引余再拜归仙班,清声妙色视听安。餐和饮顺中肠宽,虚无之乐不可言。
《酉阳杂俎·前集》卷一四:
天翁姓张名坚,字刺渴,渔阳人。少不羁,无所拘忌。尝张罗,得一白雀,爱而养之。梦天刘翁责怒,每欲杀之,白雀辄以报坚,坚设诸方待之,终莫能害。天翁遂下观之,坚盛设宾主,乃窃骑天翁车,乘白龙,振策登天。天翁乘余龙追之,不及。坚既到玄宫,易百官,杜塞北门,封白雀为上卿侯,改白雀之胤不产于下土。刘翁失治,徘徊五岳作灾。坚患之,以刘翁为泰山太守,主生死之籍。
《铸鼎余闻》 卷一:
《太平广记》 卷一引 《仙传拾遗》: (东王公) 亦号玉皇君。
《云笈七签》卷三 《道教本始部》:
三代天尊者,过去元始天尊,见在太上玉皇天尊,未来金阙玉晨天尊。然太上即是元始天尊弟子。从上皇半劫以来,元始天尊禅位三代天尊,亦有十号。第一曰自然,二曰无极,三曰大道,四曰至真,五曰太上,六曰道君,七曰高皇,八曰天尊,九曰玉帝,十曰陛下。
《云笈七签》卷六 《三洞经教部》:
《道门大论》 云: 洞真之教,以教主天宝君为迹,以混洞太无元高上玉皇之气为本。洞玄之教,以教主灵宝君为迹,以赤混太无元无上玉虚之气为本。
太上之道有三,行此真道,得为太上之真,位为上真玉皇君也。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 卷二二二引《云笈七签》:
上清真人总仙大司马长生法师主三天君,姓柏成,讳欻生,字芝高,乃中皇时人。岁在东维之际,诞于北水中山柏林之下。夫名为欻生者,以母感日华而怀孕。年九岁,求长生之道,至十四,与西归公子、巨灵、伯尹俱师事黄谷先生。后遇玉清文始东王金晖仙公,号曰玉皇二道君,告以胎闭静息、内保百神、开洞云房、坚守三真之事。后复诣二玉皇君,问云房之道、三真之诀。后二玉皇授欻生《大洞真经》 三十九章,得为上清真人,位曰总仙大司马长生法师主三天君,理太元都阆风玉台,总司学道之仙籍,主括三天之神人。万仙受事于玉台,五帝北朝于灵轩矣。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九引 《大洞真经》:
上皇玉帝君,制命九天之阶级,征召四海五岳之神王也。
《宋史·礼志》七:
帝 (宋真宗) 于大中祥符五年十月,语辅臣曰: “朕梦先降神人传玉皇之命云: ‘先令汝祖赵某授汝天书,令再见汝,如唐朝恭奉玄元皇帝。’翼日,复梦神人传天尊言: ‘吾坐西,斜设六位以候。’ 是日,即于延恩殿设道场。五鼓一筹,先闻异香,顷之,黄光满殿,蔽灯烛,睹灵仙仪卫天尊至。命朕前,曰:‘吾人皇九人中一人也,是赵之始祖,再降,乃轩辕皇帝,凡世所知少典之子,非也。母感电梦天人,生于寿丘。后唐时,奉玉帝命,七月一日下降,总治下方,主赵氏之族,今已百年。皇帝善为抚育苍生,无怠前志。’ 即离席,乘云而去。”
七年九月,即滋福殿设玉皇像,奉圣号匣。八年正月朔,驾诣玉清昭应宫奉表奏告,上玉皇大帝圣号曰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玉皇大天帝。
徽宗政和六年九月朔,上玉帝尊号曰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盖以论者析玉皇大天帝、昊天上帝言之,不能致一故也。
《事物纪原》卷二:
《宋朝会要》 曰: 大中祥符七年正月,真宗诣玉清昭应宫,率天下臣庶奏告上皇玉皇圣号。《真宗实录》曰: 大中祥符七年九月,上对侍臣曰: “自元符之降,朕欲与天下臣庶同上玉皇圣号。” 至天禧元年正月辛丑朔,帝诣太极殿恭上玉皇大天帝圣号曰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合真体道玉皇大天帝。惟是疑 《会要》 所纪奏告是八年事云。章衡 《纪年通载》 曰: 大中祥符八年正月壬子朔,上玉皇大天帝号。
《翊圣保德传》:
太宗召近臣谓之曰: “玉皇辅臣,所辅翊者,上帝也。” 真君降言曰:“佛即西方得道之圣人也,在三清之中,别有梵天居之,于上帝则如世之九卿奏天子也。”
《四库全书总目·子部·道家类存目》:
《翊圣保德传》 三卷,宋王钦若撰。初,澶渊之役,钦若忌寇凖功,以孤注之说进。真宗以为耻,乃谋以符命夸四裔,于是天书之事起。
《集说诠真》:
史载宋真宗好奉道教,信惑邪说,迭以梦见神入传命,宣告群臣。(见 《通鉴纲目》) 时有宰辅王钦若,为人奸邪,与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朋比行诈,时号五鬼。(见《弘简录·王钦若传》) 而钦若奸邪为最,(见 《弘简录·宋真宗纪》) 能委曲迁就,以中帝意,加之倾巧,敢为妄诞。(见 《弘简录·王钦若传》) 真宗大中祥符元年,钦若奏称: “自古以来,希世绝伦之事,必得天瑞,然后可为。” 帝曰: “天端安可必得?” 钦若曰: “前代盖有以人力为之者,唯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则与自天者无异也。” (分见 《弘简录·王旦传》、《通鉴纲目》) 钦若乃矫造天书,以帛二丈许,缮就黄字,缄如书卷,密令曳于左承天门。皇城司见之,奏闻。帝遣二内侍奉之下,令陈尧叟启封宣读。其文曰 “赵受命,兴于宋,世七百,九九定” 等词。陈彭年、丁谓等咸以天降瑞书,再拜称贺。(分见 《弘简录·宋真宗纪》、《通鉴纲目》)独龙图阁待制孙 奭奏曰: “臣愚所闻,天何言哉? 岂有书也!” (见 《弘简录·孙奭传》) 又奏曰: “将以欺上天,则上天不可欺; 将以愚下民,则下民不可愚; 将以惑后世,则后世不可惑。夫国将兴,听于民,国将亡,听于神。陛下何为而不思也?” 帝嘉其忠,而不能从。(见 《通鉴纲目》)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 卷九引 《高上玉皇本行集经》:
尔时元始天尊在清微天中玉京金阙七宝元苑玉皇宫殿,升光明座,与天鞅数众宣说灵宝清净真一不二法门。是时玉皇尊帝与诸天真、飞天大圣、无极神王、灵童玉女九千万人,清斋建节,侍在侧焉。天尊普告四众言: 往昔有国,名号光严妙乐,其国王者,名曰净德。时王有后,名宝月光。其王无嗣,尝因一日作是思: 惟我今将老而无太子,身或崩殁,社稷九庙委付何人? 作是念已,即便敕下,诏诸道众,于诸宫殿,依诸科教,悬诸幡盖,清净严洁,广陈供养,六时行道,遍祷真圣。已经半载,不退初心。忽从一夜,宝月光皇后梦太上道君与诸至真,驾五色龙舆,拥耀星旌,荫明霞盖。是时太上道君安坐龙舆,抱一婴儿,身诸毛孔放百亿光,照诸宫殿,浮空而来。是时皇后心生欢喜,恭敬接礼,长跪道前,白道君言: “今王无嗣,愿乞此子为社稷主。仗愿慈悲哀悯听许。”尔时道君答皇后言: “愿特赐汝。” 是时皇后礼谢道君,而乃收之。皇后收已,便从梦归,觉而有娠。怀胎一年,于丙午岁正月九日午时诞于王宫。当生之时,身宝光焰充满王国。幼而敏慧,长而慈仁,于其国中所有库藏一切财宝,尽将散施穷乏困苦、鳏寡孤独、无所依怙、饥馑癃残一切众生。之后王忽告崩,太子治政,俯含浮生,告敕大臣,嗣位有道,遂舍其国,于普明香岩山中修道。功成超度,过是劫已历八百劫,常舍其国,为群生故割爱,学道于此。后又经八百劫,行药治病,拯救众生,令其安乐。如是修行三千二百劫,始证金仙,号曰清净自然觉王如来,教诸菩萨顿悟大乘正宗,又经亿劫,始证玉帝。( 《重增搜神记》、《三教源流搜神大全》 与此略同,惟 《重增搜神记》 于太上道君作老君。)
民间功德画中的玉皇大帝 (湖南)
《历代神仙通鉴》卷一:
至昊天界,有国名光严妙乐,其国主曰净德时王,与宝月光王后,惟以仁慈恻隐,加之国人,躬行五十岁,未尝少懈,直使民安物阜,灾害不兴。但以年老无子为不足。二真(黄老君与元始天尊) 一入其疆,即知其诚心向道,勇猛修持。黄老 (中黄子,初开天地时五老之一) 曰: “因缘在是矣。” 元始曰: “若以清虚至真之气,投诸圣德仁厚之身,托孕成胎,必生神明之子,定为三才之主。上真以为如何?” 黄老点头,复将碧玉瑶光如意吹口真气,原是天外灵宝,遂变一婴孩身,诸毛孔中,放大毫光,照满十方世界。尔时净德时王在寝室中,忽见祥光照耀宫殿,作百宝色,有许多仪伏,护一九龙辇,浮空而来。中坐二异人,皆施法象。上首高真,抱一小儿,面圆耳大,目秀眉清,遍体毫光罩定。国王王后心生欢喜,恭敬接礼,长跪道前。真是:德修恒河沙,位证天人帝。上白二真曰: “下愚无嗣,愿乞此孩为子。伏惟哀愍听许。” 黄老曰: “愿送与汝为嗣,但此子根器不凡,必证无极高上之品。汝善为我育之。” 国王上前拜领,二真从宝椅中托出递与,国王双手来接,重如山岳,挣一身大汗,恍然而觉。乃急召王后言之,所见相同。是后国王精神倍长。三岁后与王后诞生一位圣明王子,后为乾坤真主。
《历代神仙通鉴》 卷二:
(八百余年后) 飞升天界,证位金仙,初号自然觉王,次曰昊天上帝,为三才主宰,掌一切钧轴。
《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二一五引《明大政纪》:
成化十二年八月,大学士商辂等言: “祖宗创为郊祀,岁一举行,极为甚重。迩者皇上又于宫北建祠,奉祀玉皇,取郊祀所有服器乐舞之具,依式制造,欲于道家所言神降之日举行祀礼。稽之古礼未协,伏望将内庭一应斋醮悉宜停止。” 疏入,上命拆其祠。
《续文献通考·群祀考》 三:
(明嘉靖) 二十一年四月,建大高元殿于西苑,奉祀上帝。
先是,二年四月,太监崔文等于钦安殿修设醮供,请帝拜奏青词,大内建醮自此始。其后改钦安殿为元极宝殿,奉祀上帝。祈谷大享,皆于此行礼,而亲郊遂废。时帝居西苑,罕入大内,即元极宝殿亦不时至,故又即西苑建大高元殿,以奉玉皇及三清像。
《甲申杂记》:
张元素,从事荆南府,其同事杨久中,一日忽遇天帝降其室,前有鸾鹤凤凰,祥云先至,帝有随身宫殿,光彩焕耀,一室之间,望之无穷。遂锡久中曰廉正君,其妻及子皆有名号,论物外事,皆非世人所知,语世间事,大小无不验。杨置花枝数盆于室前,即生根株于盆中,随四时开落结实,皆不盈尺而根株盘结,与常木无异。病者取花盆中水,饮之即愈。
[案] 天帝而降人间,举动与弄鬼道士无异。
《随手杂录》:
杜常少年时,梦泛河,至桥间,有自岸而呼者。其岸高峻,常凡再跃始及岸。一人引至大木间,见伟丈夫衰服而坐。人指之曰: “天帝也。拜之。” 常起,帝召常与钱二百文,曰:“此尔及第人数。” 再请之,则曰:“过此,天机不可泄也。” 常后应举累不第。嘉祐末间岁科举放登第者二百人,常遂中甲科。时英宗在谅阴中,木者,庙讳也。
[案] 此以人间帝王为天帝。
《玉芝堂谈荟》卷一六 “玉皇上帝”条:
《本行经》: 玉皇上帝初劫为光严妙乐国净德王太子,舍位修道八百劫,复行忍辱三千二百劫,始证金仙,为清净自然觉王如来。又经亿劫,始登玉帝位。道经谓玉皇大帝为众仙天子,紫微大帝为众星天子。《酉阳杂俎》: 天帝刘翁恶张翁,欲杀之。张翁畜一白雀,恒先为备。刘翁自下观之,张翁盛陈宾主,醉其从官,策乘龙上天。刘翁徘徊不能上,乘其余龙,人间为灾。张翁患之,封之泰山。其说尤诞。《括异志》: 晋周兴死而复生,言天帝召见,升殿,仰视云气紫郁郁然,天帝面方一尺。问左右曰: “是张天帝耶?” 曰: “上古天帝,久已圣矣,此近曹明帝耳。”
《癸巳存稿》卷一三:
《酉阳杂俎·诺皋》 云: 天翁姓张,名坚,窃骑刘天翁车,乘白龙登天。刘翁失治,为泰山守,主生死之籍。此当是张陵造作道书时议论,检《道藏》 书,未见也。鲁应龙 《闲窗括异志》 云: 晋周兴死而复生,言见天帝,面方一尺,问左右曰: “此张天帝耶?” 答曰: “上古天帝,久已圣矣。此近曹明帝耳。” 此当是晋中衰时议论。陈耀文 《天中记》 引 《晋书》 云: 晋咸康中,士人周谓云云。今 《晋书》 不见。王世贞 《宛委余编》 云出 《殷芸小说》,亦未见其书。其语虽荒诞,然可征人心向背。迩言必察,有明训矣。
《清嘉录》卷一“正月·斋天” 条:
(正月) 九日为玉皇诞辰。玄妙观道侣设道场于弥罗宝阁,名曰 “斋天”,酬愿者骈集。
案: 《昆新合志》: “初九日为天诞,清真观道侣架阁于庭,设醮祀玉帝,俗名斋天,观者如堵。” 《昭文县志》: “九日为天日,兴福寺僧斋天,邑人多早起往观。” 考吴自牧 《梦粱录》: “正月初九日为玉皇上帝诞。杭城中行香诸福室,咸就承天观阁上建会。” 又 《道经》: “正月九日为玉皇诞。” 然 《广月令》 以十月朔为天诞节。未知孰是。
《清嘉录》卷一二 “十二月·接玉皇”条:
是日 (十二月二十五日),又相传为玉皇下降之辰。察人善恶,各设香案迎之,谓之 “接玉皇”。
案: 《景霄琅书》: “十二月二十五日,玉皇、三清巡视诸天,定来年祸福。” 又 《道经》: “是日为三清玉帝司会之日。” 《昆新合志》:“二十五日,俗谓诸佛下降。” 《常昭合志》: “二十五日,家户多持清斋,云为玉皇下降日。” 江、震志:“是日,夙兴持斋,诵经、燃烛、拈香。相传天帝降世,察人善恶,故以此日迎之,谓之 ‘接玉皇’。”
《民间新年神像图画展览会·附录三》:
玉皇上帝,名称即显出民间宗教混淆之意味: 盖玉皇为道教之名称,上帝与老天爷则借自儒教。玉皇上帝系道教三清之第二位,然民间所谓玉皇上帝并非道教之玉皇上帝,已由宇宙之教导者一变而为宇宙之统治者,且承袭上帝之称号与其职司。使玉皇之信仰普遍化者为宋真宗。守旧之儒生曾控责真宗,谓其假饰梦遇此神,俾挽回其已趋衰弱之朝政之声威。(参阅 《续资治通鉴纲目》)
[案] 玉皇上帝,是中国民间信仰中的最高神。恰如 《聊斋志异》 所说: “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它乃是专制皇权在鬼神世界的象征。但这一神学概念的出现,并不很早。
中国自殷周以来,已有最高神之观念,本编小叙中已述及。惟周以来视天与上帝为一物,故有昊天上帝、皇天上帝之称。以后随着社会分工愈来愈细,社会组织、社会意识日趋复杂,神鬼世界也逐渐等级森严,分工明细,上帝的形象、功用也趋向社会化、人格化。西汉有五方帝及太一,东汉有五感生帝,皆具上帝的职能。东汉末又以北极星为天皇大帝,名耀魄宝,总领天地五帝群神。但自新莽以迄于唐,国家祭天大典,皆以祀皇天 (或称昊天) 上帝为主。
上帝的人格化、社会化在民间信仰中发展尤为显著,它逐渐脱离了官方祀典中的抽象概念,变为具有人类情感的生动具体的 “天公”。如果说东汉张衡的 《思玄赋》 “叫帝阍使避扉兮,觌天皇于琼宫” 之描写尚是出于文学家的想象,那么 《殷芸小说》中的天帝和 《酉阳杂俎》 中的天翁当是流传于民间的上帝形象了。可以看到,当时人们不但认为上帝也具有人的性情和人的弱点,而且也可由人来取代。这两段记载提到了 “张天帝”和 “张天翁”。顾颉刚先生在 《浪口村随笔·玉皇》 (载 《责善》 第一卷创刊号,一九四○·三·) 中认为,民间流传之 “张玉皇” 与东汉张天师有关。张政烺先生则指出,《酉阳杂俎》 所记,似为汉人之说,此事当与汉末天师道五斗米道有关,其源可能出于张角。张角 自号天公将军,张翁渔阳人,张角巨鹿人,张翁或即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之说,由张角传说附会而来。(《玉皇姓张考》,《责善》 第一卷第八册,一九四○·六·) 此论虽无确证,亦可备一说。总之,民间的上帝传说与道教完全有可能相互渗透。
不过,正统的道教典籍中,对最高神另有一套说法,我们在三清诸条中已介绍过了。玉皇、玉帝之称,最早见于 《真灵位业图》,但仅列为玉清境元始天尊属下诸神,玉皇道君位居右位第十一,高上玉帝位居右位第十九。到了唐代,玉皇、玉帝之称渐趋普及。《云笈七签》 为宋初张君房采集前代典籍传说编撰的道教丛书,其 《道教本始部》 称太上老君为玉皇; 又谓天尊有十号,第九号曰玉帝; 《三洞经教部》 又谓凡行太上之道者,皆得为大上之真 (神仙之品位),位为上真玉皇君。则此仅为道行高深者之泛称。盖如张政烺先生所说,古人信服食玉,可以长生,又以为纯洁清静之征,故道教凡称神仙,其侍曰玉女玉郎,其域曰玉京玉清,其居曰玉阙玉楼,其书曰玉简玉册,其动植曰玉兔玉蟾玉树玉芝,皆美称也。也正因如此,唐代文人骚客又常称天帝为玉皇、玉帝。除以上所引三首诗,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等也常在诗中吟咏玉皇,描绘其壮丽天宫、随侍群神。于是天长日久,约定俗成,民间信仰中的天帝和道教诸神中的玉皇合而为一。所以张政烺先生又说,唐人心目之中玉皇已与后代无殊,其宫殿仪仗权势作用皆俨然人世皇帝,且诸家所述玉皇之服饰、侍御一若皆有定式,盖当时已宫观祠祀,造像写图者众矣。
宋初仿效唐代,尊崇道教,宋真宗为掩饰澶渊之耻,在王钦若等人推波助澜之下,装神弄鬼,伪造符命,于是把民间信仰的玉皇正式列为国家的奉祀对象。宋徽宗则干脆把玉皇与传统奉祀的昊天上帝合为一体,上尊号曰昊天玉皇上帝。至此国家、民间、道教三方面的信仰正式合流。
然而这种合流的局面未能保持多久,就又一分为三了。自徽宗以后一直到清,除了个别皇帝在宫中自设三清、玉皇之像供奉外,在国家祭天大典中,并不承认玉皇,仍奉祀昊天上帝。
道教虽然顺水推舟,承认了玉皇的新身份,并且为了增强其诱惑力,还编造了光严妙乐国太子修道功成,始证金仙,号清净自然觉王如来,以后位证玉帝的故事 (这个故事大约起于元、明,完全是释迦牟尼成佛故事的翻版),但仍然坚持三清为最高神,认为玉皇只是三清的辅佐或即三清之第二位。所以在 《高上玉皇本行集经》 等经典中,有太上道君 (或作老君) 送子的描写。在 《历代神仙通鉴》 中,则说是元始天尊和黄老 (中黄子) 以真气吹入碧玉如意,化为婴孩,送至光严妙乐国,诞为王子,后为金仙,初号自然觉王,次曰昊天上帝。
但在民间俗信中,玉皇却逐渐脱离了国家祀典和道教经典的束缚,成为至高无上的天神,号称昊天金阙至尊玉皇上帝,总管三界十方,是神鬼世界真正的皇帝。在 《西游记》 中,三清、西方佛老皆居玉皇之下,尊之为大天尊。这位玉皇大帝兼辖佛、道两教以及中国民间信仰中所有的神鬼,又保持着早期民间信仰中天帝的姓氏 (张姓)。从玉皇大帝的发展源流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民间信仰独特的兼收并蓄的吸收能力。
[又案] 玉皇上帝其实并不是像太上老君、梓潼帝君一样的具体神明,而仅仅是天界的一种位号,如人间的帝王和冥界的阎王以及城隍、土地一般,其充当者是不固定的。在古代的传说中,三皇五帝已经完全神化,成为神话世界的天帝,而他们之间的相互更迭必然直接影响到宗教世界的最高神位的性质,所以,从古至今,天帝是没有固定的主名的。魏明帝、宋英宗死后为天帝正是三皇五帝亦人亦天传说的余绪。而人间帝王名位的僭窃和篡夺,使天帝的名位也更加不稳定了,所以 《酉阳杂俎》 中张天翁的故事正是这种反映。顺便说一句,张天翁的故事其实是一种世界性的民间故事模式的翻版,类似的故事成百上千,但大都是把贵族、地主、魔鬼或帝王当成愚弄的对象,像张天翁这样对付上帝的尚属少见。随着道教势力的加强,为了维护天界最高统治者的尊严,也为了与佛教相抗衡,玉皇上帝的身分才像如来佛一样固定下来,成为万劫不替的三界主宰 (民间宗教则是另外一回事)。但这时的天帝形象其实却更加空虚了,《甲申杂记》 中天帝降临人间的故事是不会有了,他只会在灵霄宝殿上端拱而坐,没有姓名,没有来历 (《本行经》的玉皇履历不过是和尚拿道士开心),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的 “正月九日玉皇诞辰” 证实着他的存在和稳定。至于天帝更替嬗代的馀绪,只是在一些秘密宗教中还可以见到,这些秘密宗教的 “经典” 中甚至罗列着几十代玉皇大帝的名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