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军舰炮轰南京,是北伐战争时期帝国主义干涉中国革命的暴行之一。1927年3月24日,北伐军击溃直鲁联军攻占南京时,英美军舰以本国侨民及领事馆受侵害为名,向南京城开炮轰击,使中国人民生命财产受到严重的损失,这就是震动中外的南京惨案。
        1927年初,当北伐军占领长江流域,中国人民收回汉口、九江英租界,沿江东下直逼南京、上海的时候,帝国主义纷纷派军队和军舰来华,集结于上海一带,准备联合武装干涉中国革命。1月,英国除增派驻威海卫第二舰队的兵舰及鱼雷快艇27艘到上海外,还组织了三个旅的“上海防军”,以陆军少将邓堪为总司令,准备开赴上海。美国借口“保护侨民”训令其在马尼拉的亚细亚舰队司令威廉率舰队12小时内赶到上海,并声称:“如中国境内不拘何处事态有重要发展危及美国人生命财产时,得用武力。”①同时,英国还向日、美、法等国提出了“协同防卫”上海的建议。1月19日,英国公使普生往访日本公使芳泽,他说:“粤军势力若伸至上海,侵及租界,列强或须与粤军构兵亦未可知,提议列国宜于此时,于协同防卫方针之下,集中舰队于上海,英、美、法各准备陆战队1500名,日本准备2000名,于万一时登陆。”②英国的协同防卫上海的建议提出后,26日,美国国务卿即发表一个对华政策宣言,一方面宣称美国准备“以最宽大的精神”,“与中国任何政府或可代表中国发言之代表”进行谈判;另一方面又借口“保障美侨之生命财产”,声明“美国海军目下实有开入中国之必要”③。接着英、美又分别提出以上海为“自由市”及划淞沪为“中立区”的建议。而日本则将佐世保海军基地的24艘舰只编入第一外遣舰队,开驶中国,企图与英、美协同阻止北伐军进入上海。
        1927年3月,北伐军在连克长江沿岸重镇后,把进攻矛头直指北洋军阀盘踞的重要城市南京和上海。程潜统率的第六军由安徽的当涂直攻南京西北的大胜关,鲁涤平指挥的第二军由浙江宜兴进军南京东面,贺耀祖率领的第四十军则从安徽指向南京的正南面,三军相继逼近南京城附近。当时,驻守南京的是奉系军阀系统的直鲁联军褚玉璞部。3月23日,褚玉璞眼见北伐军兵临城下,锐不可挡,守城无望,乃下令直鲁军撤出南京城,从下关渡江撤到浦口。褚玉璞等随军渡江离开下关后,下午5时许,下关一带发生混乱,一些士兵抢劫骚动,并烧毁晋和洋号及大精盐号两家,然后争先恐后上船,因船少人多,拥挤异常,很多人失足落水。英兵见此状竟开枪射击,致使有十多人伤亡,于是中外士兵发生冲突,直鲁联军士兵便在下关一带袭扰抢劫外人。稍后,南京城内的无业游民、地痞流氓、散兵游勇也乘机在城内大肆抢劫。
        3月24日上午,北伐军先头部队进入南京城,因为没有得到上级的明确指示,未能采取有效措施,制止城内的骚乱,结果抢劫行为有所蔓延,教堂、外国人办的学校、医院多次遭到抢劫,英、美、日等国领事馆也遭到袭扰,并有数名外侨在骚乱中伤亡。据事后调查,伤亡共计十人,其中美侨死一名,伤二名,英国人死二人,伤二人,日本人死一人,伤二人④。据蒋介石说,他到南京时,“南京完全是一种紊乱状态,北军毫无约束,总是离间革命军同外人的感情,作为国民运动的仇敌。”⑤可见此事“乃奉军有意所为,希图嫁祸于革命军”,但是外电却大肆渲染,说什么“杀死外人几百名,某某领事等毙命,又劫夺外人财产若干,又某某领事夫人被奸云云。”一时北京之英、美公使,持论极为激烈。下午3时40分,英国军舰艾米拉号及美国军舰泼利司登号、诺亚号向南京城开炮轰击达一小时之久。一时间南京城内多处房屋被毁,军民死伤惨重。据《晨报》报道,南京军民被炮轰死伤达两千多人⑥。已进城的北伐军士兵见外舰炮轰南京,以为是在帮助直鲁联军,因而也愤怒地向外舰进行反击,这就使南京城内更加混乱。下午5时30分,程潜率部入城,稍后鲁涤平也率部进入南京。他们进城后,立即下令,保护外侨生命财产,恢复正常秩序,并派兵镇压骚乱者,将捕获的抢劫者就地枪决示众。经过采取这些措施,骚乱明显减弱,由于当时天色已晚,并且控制局面尚需时间,所以到25日骚乱才被完全制止。同日,英、美驻华海军司令向中国发出通牒,提出四项要求条件:“(一)由张师长辉瓒立即下紧急命令保护外人;(二)张师长赴美舰商议外侨损失情况,并禁止士兵射击;(三)二十五日午前十时,派兵护送城内外侨至江岸;(四)如上列要求不能实行,即取严厉对付,以南京、下关为军事区域。”⑦接到通牒后,程潜等立即答复:“(一)下令保护外人,当自照办,……即由总指挥下令矣;(二)张师长赴美舰商议一节,认为无必要,因张师长不能负责办理,此事须由外交当局交涉也。至禁止射击,胥由照办,但希各军舰勿再开炮,惹起意外;(三)派兵护送外侨至江岸,亦可照办,但外人散居各地,住址莫明,应由各领事通知集合一处,以便护送;(四)所提要求,应由外交正当手续办理。第四条所取态度稍为失当,军舰发炮,损害我国生命财产不少,已将调查情形,呈报政府,望贵国照外交惯例办理。”⑧在送交答复的同时,程潜等一面派兵保护或护送外侨,一面更加严厉惩处骚乱者,使社会秩序很快就稳定下来,外国军舰也失去挑衅借口。于是各国驻华海军司令召集会议,决定同意程潜等的要求,训令驻宁各舰停止炮击及其他激烈行动,南京事件本身至此基本结束。至于宁案的中外交涉,则经历了复杂的过程。
        南京事件发生后,英、美、日等国采取各种方式向中国施加压力,企图逼使中国当局屈服。首先他们继续对华增兵,作为外交交涉的后盾。3月28日,日本增调驱逐舰八艘,美国增派水兵1 500名开赴上海。4月8日,美国政府决定再派1 500名士兵来华。4月11日,英国威尔斯团第二大队、米德尔团第一大队、洛桑浦顿文第二大队、英格兰卫兵第二大队及第一野战护卫队均从英国出发来华。到4月17日,上海租界各国增派的军队,计有英兵15 000人,尚有4 000人即将到达,美兵已达到6 000人,法兵3 000人,日兵5 000人,连同意、葡、荷水兵在内共达四万多人。其次是采取联合行动进行施压。在此期间,英、美、日等国公使、领事频繁往来,多次协商采取一致行动,试图以联合行动,使中国屈服。4月11日,发出《美英法意日五国代表向陈友仁、蒋介石提出之条件及声明书》。在这份通牒式的声明书中,他们蛮横提出了三项要求:“(一)对于杀戮伤害侮辱及物质上之损害负责之军队指挥官及关系者全部予适当处罚;(二)民军总司令以书面道歉,书中应含有将来对于外人生命财产,无论以任何形式均不许侵害骚扰之明白约定;(三)杀伤及损害之完全赔偿。”书中还威胁说,中国政府必须迅速接受上述条件,否则“将至不得不采取认为适当之手段”。
        英美炮轰南京的暴行,五国通牒的蛮横态度,激起了中国人民的极大愤慨。北京、上海、天津、武汉等地的工人、士兵、学生、市民等纷纷采取集会、游行示威、反英罢工、抵制洋货等方式,抗议帝国主义在南京的暴行,要求中国政府在宁案交涉中,一定要力争帝国主义者向中国人民道歉、惩凶和赔偿损失。世界上许多主持正义的国家和人士也谴责帝国主义的暴行。苏联及时发表评论,谴责帝国主义在南京的暴行,声援中国人民的反帝斗争,苏联人民还捐钱捐物,慰问死伤者的家属。英国工人群众举行示威游行,反对英国政府以武力干涉中国、炮轰南京,英国工党执委会联合国会党团和职工会总局,组织“保障中国委员会”,致电武汉国民政府外交部部长陈友仁,表示他们对中国人民的同情和支持。法国巴黎进步报纸纷纷发表文章,反对法国以武力对待中国。荷共国会议员,在国会上提出立即从上海撤回军舰。印度工人在德里举行印度职工会大会上,通过了支持中国及帮助中国工人的决议案和拥护苏俄执行委员会“反对帝国主义斗争决议案”,声援中国人民的反帝斗争。
        在南京惨案发生的时候,中国政局呈现了两个政府、三种势力的复杂局面。两个政府就是奉系军阀控制的北京政府和坚持孙中山政策的武汉国民政府。三种势力即奉系军阀、蒋介石集团、武汉国民政府。由于各方对帝国主义态度不同,对宁案也各自表明不同的态度。事件发生后,张作霖就声明,南京事件发生在直鲁军撤出南京之后,所以北京政府不负责任,也不参与对外交涉。蒋介石这时羽翼已丰,正在加紧勾结帝国主义,准备最后叛变革命,因此他的态度是很微妙的。他有时表示抗议帝国主义在南京的屠杀,有时又表示接受英、美、日等国的条件,他既把交涉的责任推给陈友仁,却又表示对宁案愿负其责。当时,武汉国民政府还坚持反帝反封建政策,在南京事件发生后,采取了维护中国人民利益和民族尊严的态度。3月31日,武汉国民政府外交部长陈友仁发表宣言,对英美军舰炮轰南京提出严重抗议。在接到美英法意日五国通牒后,陈友仁代表武汉国民政府,于4月14日分别给英美日等五国作了答复。明确表示:国民政府可以赔偿南京英国等领事馆及侨民的生命财产的损失,但英国等侨民的损失如证明是外舰炮轰造成,则不在赔偿之列;至于要求中国惩凶、道歉等条件,答复中表示只有在调查后,证明确实是北伐军的责任时,才能接受此条件;答复中强调指出,炮轰屠杀友邦人民,是为国际法所不允许的,所以国际调查委员会也要调查3月24日英国等军舰炮轰南京的罪行,以及英国以前屠杀中国人民的罪行,如1925年的五卅惨案、1926年的万县惨案等;对于通牒中要求保证以后不发生损害外人生命财产的条件,答复中认为,只有废除不平等条约,才能保证中国人民不发生反帝运动。陈友仁的答复,驳斥了帝国主义者的无理要求,维护了中国人民的利益和尊严,打击了帝国主义者的嚣张气焰。
        当陈友仁的答复传到美国后,美国总统表示不满,英国报纸也称陈友仁的答复侮辱了列强。于是英美便积极联合其他各国准备严厉制裁中国,但因各国在华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很难真正采取一致行动。所以当五国公使第二次对华通牒达成协议时,美国国务院却在4月27日发出训令,指示美国驻华公使马克谟不可参加五国对华联合行动,而要同中国政府单独交涉。结果五国一致行动无法实现,这对中国在宁案交涉中是有利的。但是,中国政局却发生了急剧变化。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政变,公开背叛孙中山的国共合作和反帝反封建政策,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人民。4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另立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形成了宁汉对立。由于受到帝国主义和国内各派军阀的包围和封锁,武汉国民政府处境异常艰险,隐藏在革命阵营内的反动分子纷纷出来反对革命,汪精卫也撕掉了“左派”的面具,发动了七一五政变,使轰轰烈烈的大革命遭到了惨重的失败。宁汉两个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经过内部的明争暗斗,于9月份武汉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迁往南京,宁汉合流,建立了“统一”的国民政府,从此之后宁案的交涉便由南京国民政府负责。由于南京国民政府基本上是代表地主资产阶级的政权,这就决定了宁案的交涉结果,只能是对帝国主义的妥协和让步。
        1928年2月,南京国民政府新任外交部长黄郛上任后,立即派黄与英、美、 日等国进行宁案交涉,使断断续续的宁案交涉有了明显进展。首先是中美两国对宁案的解决达成协议。3月30日,黄郛发表了《国民政府致美国公使照会》,声明:南京事件是由共产党煽动而引起的,但南京国民政府仍负其责。国民政府对于“领馆暨侨民受有生命财产上之损失,不得不以极诚恳之态度,向贵国政府深表歉意”。“被共产党煽动而参加不幸事件之该军队,业已解散,国民政府且已施行切实办法,以惩办肇事兵卒及其他人”。“国民政府依国际公法通行原则,对于美国在宁领馆人员及美侨所受生命财产上之损失,担任充分赔偿。”⑨美国驻华公使马克谟接到照会后,也于当日发表对照会的答复,“要求从速履行惩办林祖涵,并承受黄郛部长在文内所开各节,认为南京事件所发生各问题确已解决。”⑩至于美国军舰炮轰南京造成中国人民生命财产严重损失一事,在同日发表的《国民政府对美舰炮击之要求》中,只是要求美国政府对此表示歉意,根本不提赔偿、惩凶等。美国公使仅称:“当日炮火为保护炮,实为不得已采取之手段,美国政府深表遗憾。”(11)于是,中美宁案交涉就这样解决了。此后,南京国民政府又与其他诸国谈判解决宁案问题,先后与英、法、意、日达成协议,均以中国向诸国道歉、赔偿、惩凶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