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筑先(1881.12—1938.11),山东馆陶人。北洋陆军讲武堂毕业。辛亥革命后任陆军第四师参谋长、第八旅旅长等职。1926年随冯玉祥誓师五原,出任冯部第十三军参赞、第三路军少将参议。1937年1月15日任山东省第六区行政督察专员,3月兼任该区保安司令(10月改称抗日游击司令)和聊城县县长。他为坚持山东抗战和创建鲁西北抗日根据地,立下殊功。
        “鲁西北”是山东西北部地区的泛称,地跨黄河,东界津浦路,西北与冀豫两省接壤,其中心聊城县是国民政府山东省第六区专署所在地,辖聊城、茌平、博平、堂邑、莘县、冠县、阳谷、濮县、范县、寿张、观城、朝城等12县。随着聊城地区抗战形势的发展,辖区逐步得到扩展。
        1937年9月中旬,日军沿津浦路南犯,为遏制日军攻势,确保山东大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迭令山东省主席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加强守备要地德州,韩以种种理由搪塞拖延,10月5日德州告陷。继之,平原、恩县、庆云、乐陵、惠民、济阳、临邑、禹城等地相继易手,11月中旬韩部退出黄河北岸。12月23日,日军渡河攻击,韩率部溃退泰安,27日日军轻取济南,31日韩又弃泰安,日军遂得长驱直入,逼近山东最后一道防线运河前方最重要的战略要地汶上、济宁。汶、济不守,运河必失;运河不保,鲁省全陷,陇海线面临切断之虞,徐、郑悉受威胁。蒋介石和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多次电令韩复榘死守运河,力保汶、济,并派部增援,无奈韩既不听军令又蔑视忠告,汶、济旋即告失,大半个山东沦于敌手,津浦路北段门户洞开。
        在韩复榘拥兵十万,不战溃逃时,第六区专署专员兼第六区抗日游击总司令范筑先在聊城地区举起抗日救国的旗帜,走上同中国共产党合作抗战的道路。
        范筑先是受过传统教育的旧式军人,生活质朴,居官清廉,具有强烈的爱国思想。他在调任第六区专员后,便开始思考鲁西北在未来对日战争中的战略地位问题。1937年5月,中共领导人彭雪枫到达聊城,通过在专署任职的中共党员张维翰、赵伊评、牛连文等人为范筑先指明了一条与中共党人合作,发动群众,以游击战抵御侵略的道路。①8月,中共党员留日归国学生姚弟鸿来到聊城。张维翰、姚弟鸿与范有世交之谊,范对两人依赖甚深。这为推动范筑先坚持鲁西北抗战准备了条件。10月16日,日军攻占临清、高唐,韩复榘电令范筑先放弃聊城,渡河南撤。范委任张维翰代理聊城县长,率所部南撤,行至齐河官庄,经张维翰、姚弟鸿力劝,毅然抗命折返聊城,表示决心在黄河以北守土抗战。11月中旬,日军再迫聊城,韩复榘再电令范筑先率部撤退。此时,为加强鲁西北抗战领导,中共山东省委委派组织部长张霖之率领一批干部到达聊城,将原中共鲁西特委和鲁西北特委合并,成立新的中共鲁西特委,开展鲁西北和对范筑先工作。张霖之帮助范筑先分析形势,剖析利害,范筑先决心再次抗令不退,率部迎敌,并于11月19日在博平前线通电全国,表示:“誓率游击健儿和武装民众与敌周旋,”“裂目北视,决不南渡,成败利钝,在所不计,鞠躬尽瘁,亦所不辞。”②表达了誓与日军血战到底的决心。他率部转战梁水、界牌、柳林、徐河口、南镇等地,重创进犯日军。
        范筑先在打击日军的同时,积极开展建军建政工作,充实抗战力量,建立抗日政权,发展基本队伍,壮大抗日武装。他同中共鲁西特委建立起统一战线,组成了以中共党员张维翰、姚弟鸿任正副主任的第六区抗日游击总司令部政训处,招收了240名平津南下青年学生为政训服务员,在第六区开展抗日工作。1938年初,在中共鲁西特委的帮助下,范筑先将遍及鲁西北各地的溃兵和各色武装六千余人收编为11个支队和民军第一路军,将国民党地方民团两万余人编为12个支队和民军第二路军。1938年5月,范筑先改第六区抗日游击总司令部为鲁西北抗日游击总司令部,政训处改政治部,中共领导的抗日武装一万余人也归到其下,范筑先统辖的抗日游击武装发展到35个支队六万余人,成为支撑鲁西北抗战的武装力量。范筑先还针对鲁西北各地原有县长逃跑,政权解体的混乱局面,指示政训处主任张维翰派遣青年政工人员分赴各县建立县政治部,发动群众,宣传抗日主张,使鲁西北局势得以控制和稳定,各县政权得以恢复、发展。范先后委任十名共产党员担任鲁西北各县县长,成立了一大批由中共领导的抗日群众团体,相继创办了《山东人》、《抗战日报》、《先锋月刊》、《战地新闻》、《行军日报》、《战线》、《战地文艺》等刊物。在聊城创建了政治干部学校,范自兼校长,聘请共产党人张郁光为副校长,齐燕铭为教务长,张友渔、黄松龄等知名教授为教员,招收了一大批平津流亡的大中学生、民先队员、当地高小以上文化程度的青年,总计一千三百余人,按延安抗大办学方针,培养抗日军政干部。各县政治部也积极开设训练班培训干部。第六区分散各县的几百名地下党员,大力配合政工人员发动群众,组织抗日武装,建立和巩固各级基层政权。
        范筑先在鲁西北与共产党人合作抗日,得到了八路军的支持。1938年3月范致函毛泽东、朱德。朱德回信盛赞范筑先坚持敌后抗战,并从八路军中抽调袁仲贤等二十余名干部到鲁西北范部开展工作,后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又陆续派二十余名干部到聊城工作,连同原来山东省委派遣的干部以及第六区政治部培养的干部超过万人,其中著名的有张郁光、齐燕铭、张霖之、徐运北、袁仲贤、王幼平、洪涛、朱穆之、赵健民、赵伊评、周子明、胡超伦、金卫国、廖云山、管大同、邵子言等,③这些干部分别负责军事、政治、文化等各个方面的工作。在中共和八路军的大力支持下,鲁西北抗日根据地得到扩大,抗战力量加强,抗日政权巩固,各种救国团体、报社、剧团、服务社等纷纷建立起来,抗战形势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强劲势头。为此,国际友人、美国驻华使馆伊·福·卡尔逊上校和延安文艺考察团专程来到聊城地区进行考察、参观。
        6月14日,八路军第一二九师副师长徐向前在威县会见范筑先,达成了互不侵犯、互通情报,冀南、鲁西北分别由八路军和范部驻防,协作防守,共同抗日以及八路军为范部培训干部的协议。9月23日,范筑先又出席了八路军第一二九师和冀南行政公署在南宫召开的冀察两省军政联席会议,徐向前以及八路军冀南军区司令员宋任穷、中共中央北方局领导人朱瑞、杨秀峰等人对他表示了诚挚的欢迎,称他为“抗战的老英雄”。会议上,范筑先坚决支持八路军提出的广泛发动群众,建立抗日根据地,整顿部队,团结合作,坚持抗战的主张,同山东省主席沈鸿烈、河北省主席鹿钟麟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10月5日,根据中共鲁西特委的建议,范筑先召开了第六区军政联席会议,出席者有张维翰、姚弟鸿、赵伊评、袁仲贤、张郁光及各支队司令员、各县县长等。会议通过了《山东省第六区抗战行动纲领》、《战时经济政策》、《整军方案》三个议案。决定将所有游击支队整编为四个纵队,第一纵队司令员范筑先兼,第二纵队司令员袁仲贤,第三纵队司令员齐子修(国民党员)、第四纵队司令员张维翰。经过整顿后的部队,实力进一步增强,特别是中共直接掌握的部队达到八千人左右,这些部队成为鲁西北抗战的坚强后盾。通过这次会议,鲁西北抗日游击根据地建设有了更加明确的方向。同月,范筑先收到毛泽东致他的信及《论持久战》一书,信中毛泽东高度称誉范筑先在敌后坚持抗战的贡献和作用,勉其坚决抗战到底。范阅信后,慨然而言:“当今之世,要救中国,要想不做亡国奴,惟有听共产党的话。”④
        同年上半年,范筑先率部连续打退日军对范县和濮县的进攻,成功地组织了东阿县黄庄战斗,保卫了鲁西北抗日根据地,并将根据地扩展到山东省西部的三个专区二十余县。8月下旬,范筑先又组织14个支队,动员民众三万余人,发动袭击济南战役,一度攻到济南西郊张庄,烧毁日机数架。在战斗中,范的长子、青年挺进队队长范树民及其27名队员包括范筑先女儿的未婚夫何芳被敌包围,壮烈殉国。
        鲁西北地区国共两党的政治分野和矛盾冲突同全国一样,进步与顽固势力之间的斗争十分剧烈,国民政府山东省主席沈鸿烈将鲁西北抗战势力的发展视为心腹之患,处心积虑地予以破坏。他对鲁西北抗战非但不支持,还散布流言,诬蔑范筑先“庇护土匪”、“范的身边尽是托派”、“第六区完全赤化了”,等等。⑤教唆土豪劣绅拒绝向第六区政府纳粮缴款,抵制范筑先的命令。1938年6月,沈鸿烈命令范筑先改组“政治部”,解散由中共领导的游击队,继而又要求改编范筑先领导的抗日武装,军官由省政府任命,均遭范筑先拒绝。接着,沈鸿烈安插国民党鲁西北行署主任李树椿进驻聊城,收买、拉拢各部队军官,瓦解军队,企图操纵鲁西北抗日武装,并强行夺去阳谷、寿张、濮县、范县等县政权。10月15日,沈又任命范筑先为省政府委员,想借此将范筑先调离现职,引起范的严重不满。随着时间的推移,沈、范矛盾日渐深化,终于发生了鲁西北内部最严重的事件——鄄城事件。范部国民党顽固分子、参谋长王金祥暗中调动军队,围剿经鄄城渡黄河前往新区开展工作的中共领导的第十三支队,杀害了第十三支队副司令员、共产党员王青云和政治部主任汪毅。事发后,共产党人领导的政治部强烈要求范严惩王金祥,但范在李树椿的高压下,为顾及“团结”和“联合”诸多因素,仅给王金祥以“撤职查办,驱逐出境”的处分,最后又不了了之。这表明进步势力与顽固势力已发展到难以调和的地步,而“范筑先将军虽然尊重共产党,拥护统一战线政策,但对于什么是统一战线的独立自主,如何恰如其分地运用又联合又斗争的策略,还没有很好的体会”,⑥在处理与沈鸿烈、李树椿、王金祥等人的关系上多从良好愿望出发,忽视了复杂的政治斗争,为以后的斗争埋下了祸根。
        广州、武汉失守后,日军为确保占领区的“安定”,将兵力重点移向共产党、八路军势力日益强大的华北敌后,华北抗战局势因之极度恶化。在鲁西北,顽固分子李树椿趁日军沿津浦、平汉线以及济南大规模“扫荡”鲁西北抗日根据地之际,在范的辖区内煽动地方会道门挑起暴乱,从9月至11月先后发生长清旦镇黄沙会暴动、东阿七级镇忠孝团暴动、茌平会匪邱作成暴动,范筑先动用很大力量才平息这些暴动。暴动甫经平定,11月11日日军就集结兵力,自德州、禹城、济南和大名兵分四路攻向鲁西北。其中从济南出动的一路日军,迅速渡过黄河,逼近聊城,形势异常危急,李树椿又在阳谷挑起安乐镇忠孝团暴乱,并通过王金祥以请范筑先向忠孝团进行宣抚讲话为名,设下圈套,准备诱害范筑先。因迫于形势和部署防务,范筑先便委托好友、曾任山东省第四区专员的韩多峰(因同共产党合作抗日,被沈鸿烈撤职)将军前往安乐镇宣抚叛乱分子, 自己则于12日由茌平前线返回聊城,召集紧急军事会议,李树椿的阴谋未遂。
        在聊城军事会议上,范筑先接受共产党人提出的放弃聊城,各机关学校居民及一切非战斗人员撤出城外,武器弹药一律运走,实行坚壁清野以对付日军进攻的建议。13日,疏散工作基本完毕。14日上午日军先头部队进抵东阿后,继续向前急速推进,距聊城只有九公里,此时城里仅有八百余名城防部队以及老弱居民,范筑先本准备出城指挥作战,但李树椿借故拖延,错过了撤离的时机,被快速进发的日军包围在城中。而李树椿、王金祥却同日军早有默契,顺利潜出城外。
        在聊城外围,增援的第五、第六支队被反动武装“忠孝团”所阻,其他近县部队被日军分兵牵制。入夜,聊城对外联络全部中断。至深夜,四个城门战斗异常激烈,范筑先、姚弟鸿、张郁光等亲自登城督战,无奈弹药已竭,渐渐不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经过激烈巷战,15日上午11时,聊城被日军一千余人攻破,范筑先、姚弟鸿、张郁光和国民党人郑佐衡(聊城县长)、赵玉波(秘书长)、刘佩云(军法处长)等人以及八百余名战士壮烈殉国。
        聊城陷落,范筑先血洒疆场,全国为之一震。全国各大报纸都做了头版专条报道,各界知名人士纷纷电唁,延安、敌后各抗日根据地、重庆、桂林等地都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沉痛哀悼这位“抗战老人”。国民政府通令下半旗致哀。延安《解放》周刊发表《哀悼民族英雄——范筑先先生》时评,颂扬他把落后、黑暗的鲁西北“变成了先进的光明的鲁西北了。鲁西北的光明照耀到全华北,范老先生的精诚感动到整个黄河南北的同胞,山东朴实的同胞把范老先生当成神明而膜拜着,当成山东自救的象征”。“范先生的殉国是极其壮烈的,是为我祖国山河生色,然而范先生之死,同时却是山东同胞一个极大的损失,是全国抗战一个极大的损失。我们中共党人对于这位忠勇卫国、仁至义尽、真正堪称为‘民之父母’的民族老英雄之死,敬致共极深切的哀悼!”⑦
        鲁西北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和游击战争的开展是通过统一战线的形式迅速打开局面的,这在山东在华北都是一个创举。没有共产党的帮助,范筑先在鲁西北没有如此坚定的抗战决心;反之,没有范筑先的开明合作,共产党在鲁西北的抗战工作不会如此迅速开展。